● 陈贞奇
东汪的芦苇黄了叶
芦缨白成一片雪
在风里摇
秋日里像收割庄稼一样
运回院里
竖在土墙上
男人们用刀和木椽
划成二三四分的席篾
似月光驯服成流动的银河
妇女们坐在芦席的岁月里
唠叨新过门的媳妇
开头要挑最长韧的做席底子
收尾时,记得留着撬边的茬
故乡的土屋里
煤油灯咬破夜的茧
篾子便在手指间醒了
上翻,下按
老茧与嫩枝跳着亘古的舞
姑娘们指间翻飞
双手仿佛蜜蜂的羽翼
响声撞碎洒在席纹里
变成陪嫁的星斗
男人们的故事混着柳琴调
在苇秆的裂帛声里
脸上长出深沟,腰弯成龟背
正月初二的风还粘着年糕香
孩子们便坐在芦花纷飞的道场
剥开的芦秆躺在梁上
像收成的粮食细心储存
学堂的钟声被篾条打碎
为一领芦席换一升米
将童年编织在芦苇里
从此
一生都走不出村东的芦苇荡
直到某年
学生们把芦叶叠进书页里
当最后一个篾匠也放飞远方
芦苇荡飘出非物质文化的回响
那是无数未完成的席纹
在风中继续编织着大地的脉络
将散落的星光
缝合成完整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