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佛山市新闻传媒中心记者谈飞洋
图/佛山市新闻传媒中心记者吕华锋、谈飞洋（除署名外）
流水潺潺、古桥横卧、古宅深巷、繁华市集、酒肆茶楼、米行肉铺、舞狮表演，还有忙趁东风放纸鸢的欢乐孩童、走街串巷的挑担卖货郎……
如果您到顺德区北滘镇碧江社区碧江金楼游玩，记得去后花园走廊看看碧江版“清明上河图”——“岁月留声”《碧江廿四咏》壁雕。
这幅巨型铸铜壁雕长23.8米、宽1.5米，以清代碧江名仕苏鹤创作的《碧江廿四咏》为蓝本，全景式还原100多年前碧江古村的自然景观、市井生活与繁华的农商活动，以直观的视觉效果呼应碧江金楼典雅华贵、崇文重教的历史文化底蕴，也让游客快速感知碧江的历史厚度、人文温度。
明清时期，碧江是顺德四大圩镇之一，也有“文乡雅集”之称。如今，碧江是顺德区唯一同时拥有“中国历史文化名村”“中国传统村落”两个国家级称号的千年古村，也是北滘镇首个“亿元村”。
当我们抚摸这幅铸铜壁雕、重读100多年前的《碧江廿四咏》，仿佛打开一扇时光之门，不仅能听到十九世纪岭南水乡烟雨江畔的田园牧歌，还能触摸到这条广府水乡从渔耕文明向农商文明转型的发展脉络，从中窥见碧江乡村振兴的历史根基与文化、商业基因。
生态筑基 “江水烟霞”升腾的水汽
“碧江江水浸烟霞，春树浓阴一万家。”《碧江廿四咏》开篇就描绘了江水浩渺、绿树成荫的生态画卷，点明了碧江古村的生态肌理和生态底色。
《碧江廿四咏》里大部分诗句都与水有关，比如“水流三合聚人烟”“汀桥水接琵琶洲”等勾勒了碧江古村水网纵横、人水和谐的地理格局，“狮石犹传旧海滨”印证了碧江古村曾为潮汐涌动的滩涂地带。
诗人通过《碧江廿四咏》提供了一个官方史书之外的民间视角，揭示碧江先民“顺水迁徙、择水而居”的建村历史和“以水为脉、人水共生”的生存智慧，起到“诗史互证”的作用。
据记载，南宋初年，碧江的先民建村时，珠江入海口岸线推进到龙江-勒流-紫坭一带，碧江恰好处于江海之间新形成的三角洲冲积平原，贴近当时的海岸线，周边密布宽广的入海水网。
于是，一代代碧江人以“五兽当关，九龙入洞”进行空间布局，采取围沙造地、兴修水利、筑堤固涌等措施进行治水、御水，同时开垦良田、塞堑为塘、叠土为基，种稻养鱼、植果树桑，用勤劳与智慧使沧海成陆、龙伏桑田。至清代，碧江已形成苏鹤笔下“九派春渠水绕门”的河网格局、“菜花黄遍蝶徘徊”的理想家园。
将建于清朝嘉庆年间的德云桥搬迁到民乐公园的碧湖上，揭盖复明的汀涌从德云居美食聚集区穿流而过，由暗涵恢复为明河的村心涌再度串联起两岸的碧江金楼、慕堂苏公祠、砖雕照壁等岭南传统建筑精华……
在乡村振兴的浪潮中，碧江社区纵深推进“百千万工程”，积极响应“以水兴城，以水美城”战略部署，大力推动水生态环境治理，加速恢复河涌故道，不断激活传统村落空间肌理，让千年水脉重新流淌进现代乡村，让社区居民记住乡愁。如今，人们走进碧江，通过现存的蚝壳墙和复活的古河道等，依然能找到“江水浸烟霞”的现实注脚。
农商并重 “野塘绿竹”的产业生气
《碧江廿四咏》里的碧江既是“数声读书相和处，五更声彻月明村”的耕读之乡，也是活力澎湃的工商重镇：纵横交错的水道不仅滋养了一方水土，还构成了货通天下的商贸网络，使碧江逐步从渔耕文明向农商文明转型。
“木船三路各停桡”“艇子招摇送客忙”描绘了百舸争流的盛况，“竹场四面卖花香”“家染云笺赛五蛮”描述的竹材、花卉、纸制品通过水路销往四方；“洋舶归三月，蛋妇拜水神”表明，在广州“一口通商”背景下，当时的碧江作为珠三角沿海村落通过海上丝绸之路与全球进行贸易互动。
于是，富庶繁华的村落里形成了热闹非凡、烟火气息浓郁的“三墟六市”，有晚霞中“村里黄昏唤卖鱼”的渔获交易，有“岁岁祈神正月杪，卖花深巷过东头”的节庆经济，还有“市头袖饼出红炉”“自来牛乳称佳品”的地道小吃……
明清时期，碧江位于广州通往西江、北江船只的必经之地。优越的地理位置、便捷的水运条件，加上读书人儒商并重、积极把文化资本转化为经济动力，共同将碧江造就成重要的内河中途港、颇具规模的手工业造纸基地、珠三角重要的粮食加工储运中心，同时也是顺德重要的木材、稻谷、干果、豆类集散地。
比如，“北道未开龙眼厂，荔枝红满德云桥”诗句，对应了清代乾隆年间顺德人罗天尺在《五山志林》里的记载：碧江陈村一带“居人多以种龙眼为业，弥望无际，约有数十万株。荔枝、柑、橙诸果居其三四，比屋皆焙家，取荔枝、龙眼为货，以致富”。
造纸是明清时期碧江的支柱产业之一，多家名铺的产品远销东南亚。据悉，竹纸的生产过程是把细嫩的竹竿放到池中，以石灰腌透，捣烂成纸浆，再通过手工抄制成纸张。人们将腌竹用的池子称为“灰塘”，将腌竹子称为“腌笋”。
“最是去乡游子少，野塘绿竹半生涯”是苏鹤对灰塘和腌笋的诗意描写，也表明碧江人依靠竹纸行业即可维系生计，无需离乡别井外出谋生。
清康熙《顺德县志》里记载的“龙头治楮，勒竹治灰，赤花通籴，有墟焉，夹水而肆，百货所萃”，在苏鹤笔下均化作鲜活的经济图景，也塑造了清代碧江人“半滩鱼户杂商人”的丰满形象。
古今共鸣 “侬住碧江湾”的底气
江河水系塑造生态基底，农商并重支撑经济命脉，烟火日常构筑文化认同。见证了碧江古村的优美风光与经济繁荣，苏鹤不禁在《碧江廿四咏》中自豪地发问：“借问浣花溪畔女：何如侬住碧江湾？”
100多年后，碧江社区对村心大街暗涵复明工程提出了振奋人心的口号：“让碧江重现千年骄傲”，唤起居民、乡贤等对家乡的自豪感与归属感，也成为凝聚社区居民和各方共识和力量的精神旗帜。
这句口号延续了千年古村的历史文化自信，还与苏鹤“何如侬住碧江湾”的发问产生了跨越时空的古今共鸣：不同时代的碧江人同样珍视家乡，同样孜孜不倦地追寻与重塑家乡的价值与地位。
碧江社区党委书记方志濠是土生土长的碧江人，每每说起碧江的人文与历史总是滔滔不绝、如数家珍。“端午时节，周边过来的龙舟通过九条河涌汇入碧江，形成‘九龙入洞’的奇观，小时候看到的这番热闹场景至今仍令我震撼。”
在社区工作后，方志濠进一步深入了解碧江悠久的历史文化和辉煌过去，不断加深对家乡历史文化的认同与自信，并坚持以“弘扬传统文化，记住乡愁”为原则，深耕碧江历史文化保护与传承工作，将其与文旅产业发展、集体经济壮大有机融合，培育发展乡村新产业、新业态，带领碧江社区入选住建部历史文化保护与传承名村示范案例、全省“百县千镇万村高质量发展工程”首批典型村（社区），还跻身“亿元村”俱乐部。
一度被混凝土覆盖为地下暗涵的河涌故道重见天日，重现“九派春渠水绕门”“水流三合聚人烟”；修复和活化祠堂等古建筑，重现“尺九庙前江水清，尺九庙边山月明”；开展种德礼、诵读《碧江廿四咏》等活动，重现“数声读书相和处”；结合顺德美食打造粤菜师傅名村IP，重现“无酒煎茶兴未枯，市头袖饼出红炉”……生态美、治理优、产业兴、百姓富，碧江正书写着新的“廿四咏”。
可见，从苏鹤的诗句到今日的碧江，变的是时代语境，不变的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与向往。
最深沉的发展动力，往往藏在本土的文化基因里。
《碧江廿四咏》不仅是一首组诗，更是一把千年古村活化振兴的钥匙：乡村振兴从来不是推倒重来，而是在老树根上嫁接新枝丫，赓续生态与人文共生的永恒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