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凌霄
一个人行走过的每一步足迹都恰如四处飘扬的蒲公英,或见过野花遍野,或听闻泉水叮咚,但最后,终会化作轻风的一缕,路过的每一处,都是青青的野草。
他在一个被称为黄岩的千年小城长大,父母从杜甫诗句“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获得灵感,为其取名为天新。他就是《小回忆》的作者、浙江大学教授蔡天新。
小天新在黄岩度过他的童年,黄岩不大,才十岁的小天新就能按比例尺把它从地图上完整地画出来;黄岩也很大,从院桥到头陀乡,从永宁江到樊川小学,都记录下他的每一次哭、每一次笑。
都说小男孩生来就是大闹天宫的野猴子,小天新也不例外,到了上学的前一天,他还沉迷在田间的小天地里忘了时间。若不是母亲强行把他拉到屋里,他还真可以和田间的泥鳅、黄鳝一起过夜。
兴许是海边县城特有的魅力,小天新的童年往事与港湾有剪不断的联系,在他的记忆画板中,正午刚过,如菜刀般颇具震慑力的捕鱼船船尾舵静静地靠在永宁江江边。
那时的小天新,最喜欢的就是在和母亲采购回来时能一起过渡。那江边艄公也习惯每次划渡船离开前要回头看看,因为总是有一对母子赶在他的渡船离开前边跑着边把他叫住,母亲每次都会不厌其烦地对其连连道谢,那小儿子好动又聪慧,每次过渡都要蹦跳到后甲板来一起摇橹,但码头上没有废弃轮胎做防护,船头不可避免地与坚硬石头正面撞击,撞得母亲每次都在位置上直摇晃,小天新反而乐个不行。
渡口的船只来来往往,是在为抗台风做准备,小天新常听大人们说台风天气极其恶劣,也曾天真又好奇地问:那台风是不是从台湾吹来的?惹得身边人哈哈大笑。
而王林施村晒谷场,则是这一群“小猴子们”放飞纸鸢的最佳处,随着一声哨响,一个个五彩风筝乘着风,飞向蔚蓝的天空,惹得地上欢笑声不断。
有时那风筝线不幸断掉后,风筝便在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小天新丝毫不为此难过,他总会在玩累后找个地方坐下,在这里,能抬头仰望仿佛稍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的天空,它是那么洁白、那么明亮。
夜色迈着轻快的脚步,携上夏日晚风,悄无声息地来了,在田野,有一群风中火星子在尽情嬉闹,那便是萤火虫,但让小天新深感遗憾的,是关在玻璃瓶中的它们生命非常短暂,且和月光一样难以用来照明读书。但与寂静原野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不远处热闹广场上正放着的露天电影,小天新到底年幼,看不明白电影内容,只觉得放映机那白炽灯颇具魔力,一拧亮,伴随滋滋作响的圆盘转动声,在徐徐展开的白色幕布上,就会投放出一个全新的天地。
电影散场,人群散去,这座名为黄岩的小县城也终于安静下来,伴着家家户户一个个淡淡的梦,走进了深夜。
县城生活对小天新而言,不仅是村庄到省城的一个必要过渡点,更是他自传里极其重要的一段。如今,那个对县城一切都颇有好奇心的小男孩早已跟着时间齿轮的转动悄悄消失在人群中。若干年后,一个青年回到了这里,他在江口中学驻足良久,又总在驱车路过新岙时缓缓减速,这些地方本如此平平无奇,但于他来说是如此陌生又熟悉。
他的足迹已经遍布各地,他看过更湛蓝辽阔的大海,徐徐浪潮猛烈地拍打海边礁石;他随着渡轮来到厦门、上海、苏州、台湾,无论是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是香火不曾断绝的古老寺庙,都被其一一记录下来,他用笔把每一处景、每一个瞬间,都悄悄写于纸张上。但是无论过了多久,当有人问起他心中最美的地方在哪,他的手总会指向地图上一个渺小且不起眼的地方——黄岩县城。
别人总不解地问他为何如此留恋这里,从古至今黄岩也没发生什么惊天大事,他听了,微微一笑,答到:因为往事深远而奥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