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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09
星期四
当前报纸名称:联谊报

美不在园

日期: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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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03版:浙江潮       上一篇    下一篇

  □流念珠

  北宋熙宁四年,政治家、文学家司马光因反对王安石变法,退居西京洛阳,买下20亩地,修建了独乐园。他对这处住所十分重视,建筑设计、植种草木,事必躬亲。兴之所至,他写下美文《独乐园记》。

  在《独乐园记》的开头,司马光就引经据典,表明了自己的观点:孟子言“独乐不如众乐”为贵族之乐,孔子、颜回之乐为圣贤之乐,他却以“鹪鹩巢林,不过一枝”自比,提出普通人安守本分的“独乐”主张。??开篇引文之后,司马光便以“独乐园七咏”的方式详细描述了独乐园的布局以及自己在各个场所的意境和乐趣:“读书堂”为厅堂,“聚书出五千卷”,乃静心研读之地,远离尘嚣;“弄水轩”引水往北流贯连屋下,且环绕庭院的四角,闲时可听水声潺潺;“钓鱼庵”圆若玉玦,环绕有三丈方圆,将竹梢收拢打成结,像打渔人的草屋,静坐于此便能享受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宁静时光;“种竹斋”内多植美竹,可以抵挡烈日,是夏日纳凉好去处;“采药圃”错杂地种植着各种药材,为了辨识它们的种类名称,还给它们挂上字牌作为标志;“浇花亭”栽有芍药、牡丹以及杂花,闲时可看花开花落;立于“见山台”之上可远眺,将山景尽收眼底,因为“洛城距山不远,而林薄茂密,常若不得见”。接下来的一段,司马光又袒露心迹,娓娓道出了独乐园名称的由来。文章的最后,司马光解释自己的“乐”是各尽其分而安之,这种乐是贫贱者所能享受的,虽然推以与人,但别人未必能接受,因此不敢专美于人?。

  独乐园现已不存,但司马光《独乐园记》被流传至今。尤其在明代,文人画家圈对于司马光这种“独乐”的处世观很是推崇。明代画家仇英根据《独乐园记》立意绘制了《独乐园图》,依次描绘了读书堂、弄水轩、钓鱼庵、种竹斋、采药圃、浇花亭、见山台等景致。从右向左,长卷展开,画中主角,皆为司马光。仇英以交错的时空横向展示出独乐园的美,画法不仅新颖别致,而且画面感极强。看,他画中房屋梁柱上的木节是用淡墨皴擦而成;地上随意生长的几棵玉簪正值花期;假山石台上,两只鸟雀悠闲啄食;流水随竹筒引入室内,菖蒲临流茂盛生长,古松枝干优雅缠绕着紫藤;扛着竹子的工匠由于太过卖力而攥紧拳头;浇花亭上,竹帘半卷;泉边有饮水的双鹿,门外还有绵延的青山……

  不少人说,看仇英的《独乐园图》与读司马光的《独乐园记》有着截然不同的感觉。很明显,仇英把独乐园美化了。众人提出的这一观点,不是没有根据的。北宋文学家、女词人李清照之父李格非著有《洛阳名园记》一书,书中一共介绍了19处洛阳名园,其中介绍独乐园翻译成今天的话就是:在洛阳,有一位文人名叫司马温公,他自称“迂叟”,并把自己的园林命名为“独乐园”。这座园林规模不大,无法与其他著名园林相提并论。园内的读书堂是一座由数十间房屋组成的建筑群;浇花亭甚是小巧;弄水轩、种竹轩,尤其小巧玲珑。见山台虽然高,但也不超过一丈;钓鱼庵和采药圃则是用竹子搭建而成,覆盖着蕃蔓草。

  由此可见,司马光的独乐园确实没有仇英画里呈现的那样美。也就是说,真实的独乐园相当朴素,甚至可以用“简陋”二字来形容。那仇英是带着怎样的心境去绘制独乐园之美呢?这个问题,还得从李格非介绍独乐园一文的最后两句话中寻找答案:“温公自为之序,诸亭、台诗,颇行于世。所以为人欣慕者,不在于园耳。”这两句的意思是:温公为这座园林写了一篇序文,并为各个亭子、台子写下了诗篇,这些作品在世间广为流传。然而,人们真正欣赏的,并不在于园林本身。

  独乐园之美,既然“不在于园耳”,那在于哪里呢?很显然,在于园中的宁静与诗意,更在于司马温公的文学才华。的确,胸中自有丘壑的司马光志不在物质享乐,就算他退居到一个角落,也不影响他过行无所牵的生活,更不影响他在这里编著出在历史上享有盛誉的《资治通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