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南
海月是乐清湾海涂上非常普遍的贝壳动物。明代著作家冯时可在《雨航杂录》里写道:“海月大如镜,白色正圆,其柱如搔头。土人鳞次之为天窗。沈大参一中尝称其乡海错之美,如海月、江瑶柱,可敌三吴百味。乐清甚盛。”明隆庆《乐清县志》也载:“形圆如月,一名蛎镜,土人取之以盖天窗。”试想,连平民百姓都将海月的壳用来做窗棂,那它在乐清湾有着多么庞大的数量啊!
古人竟然把“海月”这样蕴含诗意的名字送给一个贝壳生物,可见其魅力。洗干净的海月,形状和天空中的月亮一样:每片壳接近正圆,密布着一圈圈的生长纹,如同月球上的山脉阴影。壳体呈月白色,最奇妙的是在阳光下能够闪现出云母矿石般的虹彩,而且一层层的生长纹也和云母的片状晶体相似。因此,它还有个别名叫“云母蛤”。
海月是软体动物双壳纲、珍珠贝目、海月蛤科云母蛤和薄云母蛤的统称,薄云母蛤为东海特产,云母蛤分布在东海南部及以南海域。除蛎镜和云母蛤的名字外,海月还有石镜、海镜、窗贝、明瓦、膏叶盘等俗名,也非常符合人们对它的审美追求。
海月在我国的生活史悠久,也早早进入了文人的视线。三国沈莹在《临海水土异物志》中记载:“海月,大如镜,白色,正圆,常死海边,其柱如搔头大,中食。”沈莹所说的“搔头”,原为古代妇女戴在头上的簪子,这里指海月的蛤足。东晋文学家郭璞也在著名的《江赋》中写了不少水物怪错,其中有“玉珧海月,土肉石华”之句。
海月味美,也一直受到古代文人的追捧,他们多把海月与江珧柱、石华并列一起进行赞美。清代纳兰常安在《受宜堂宦游笔记》中云:“大如小镜,白色,正圆,其柱如搔头者,曰海月,与江珧柱等,其味甚美。”
最早将海月写进诗歌的,是我国山水诗鼻祖谢灵运,他在《游赤石进帆海》中有句诗曰:“扬帆采石华,挂席拾海月。”石华即石花菜,为海水中的藻类,状如珊瑚,素有“琼枝”之美誉,可制成胶冻,味道十分鲜美。宋代大诗人梅尧臣也在《杜和州寄新醅吴正仲云家有海鲜约予携往就酌》诗中写道:“淮南寄我玉醅酒,白蚶海月君家有。欲持就味明日期,穷羹易覆已反手。从事开筵不可辞,燕脂秀脸罗前后。长颈善讴须剩讴,只恐老来欢意休。”
对海月之味体味较深的当属清代的张綦毋和邓克旬。温州文人张綦毋在竹枝集《船屯渔唱》中有诗曰:“海月江瑶味最清,望潮锁管亦堪羹。劝君莫嚼西施乳,只是乌郎浪得名。”象山贡生邓克旬则在《海月》诗里写道:“浪花堆里影浮浮,写出冰轮水国秋。磨去银沙生古泽,琢成新样玉搔头。”这样细腻、生动、传神的描写,应该算得上吟咏海月的好诗了。
海月不仅可食,还是不可多得的装修材料。因海月的贝壳明亮如镜,透明度非常高,过去,东南沿海人家常将这种贝壳打磨一番后当作明瓦,镶嵌在屋顶或门窗之间,用以透光和阻挡风雨。如明末清初李邺嗣写的这首诗:“沙白滩头潮汐撞,人家面面对鄞江。蚝山叠作墙根石,海月开为屋上窗。”指的就是海月在当地建筑上的用途。对此,聂璜还在《海错图》中写下赞语:“昭明有融,是称海月。暗室借光,萤窗映雪。”台州渔村石塘很多石头房的窗户都嵌有这种明瓦,阳光照进室内就只剩柔和的黄光,让人感觉清凉、舒适。
而今,海月渐渐被蚶、蛤、蛏、螺等养殖水产品所取代。曾经活跃于历史与餐桌、盛名千载的这一抹海之皎月,似乎正悄然隐入时光的暗角,失去了往日那炫目的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