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立春
周末午后，我陪儿子骑行，与13岁孩子的体力拼是真拼不过，骑了8公里后，我败下阵来，在一处荷塘边休息。
荷花真美啊！出淤泥而不染，叶子上还零星地散落着几颗水珠。等等，水珠里边好像有个东西在动啊。我定睛一看，确实是个活的东西，一条很小很小的鱼。
小鱼在水珠里边四处撞。显然，它知道自己被困住了，因为这跟它惯常的生活环境不太一样。它也许还知道这事必须得自己想办法。于是，我看到它一次次地朝着水珠的各个方向撞，这里试试，那里试试，它在尝试着寻找突破口。
可惜，它一次次地冲，一次次地失败。半天，它都被困在那个水珠里。小水珠并不大，但是小鱼的个头和力量更小，它的撞击只能做到让水珠晃动、变形，但就是不能突围。
许久不能突围，但它也还是没有放弃。这一次，它再次助跑，使尽全身的力气，终于，以一个很狼狈的姿势跌出了水珠。它成功了！
可就在我为它欣喜的时候，下一秒，它一个翻身，也许是因为力量太大又太莽撞，竟然阴差阳错地又摔回了那个水珠。至此，它半天的努力又回到了原点。
我本来只是好奇，慢慢地很沉浸，到现在似乎都与它共情了。这多像我们的人生啊。平静、平凡的生活也难免莫名其妙地就陷入了困境，甚至危险。没人能帮我们，只有我们自己。我们拼命努力，不停地撞南墙，撞得满头包，甚至头破血流，却还是找不到出路。好不容易挣脱了，却又被命运再一次拉了回来，陷入更深的绝望。然而，不折腾也不行吧？如果一直待在这水珠里，烈日迟早把这水珠晒干，到时候，它也就成了小鱼干了。
我仔细看了看荷叶，其实，小鱼跳错了方向。它刚才都是往左跳、往下跳，只要它往上跳，上面是有个“生门”的。那里的荷叶有个豁口，朝着那个方向努力，还是有一线生机的。可惜，它只是一条小鱼啊，没有上帝视角。
真的就没有别的希望了吗？——还是有的。
如果此时有一阵风，能吹动荷叶的一阵风，那么水珠也就有可能沿着荷叶的脉络缓缓滚动，最终助它滑入水中。或者，接下来有一场雨，噼哩啪啦地一阵大雨点砸歪了荷叶，它也会成功回到河里。而那风、那雨，就是它的“机遇”。而如果它跳出水珠，还没有跳回河里之前，恰好一只口渴的鸟儿飞过，低头一啄，它便成了鸟儿的点心。那就是“祸从天降”。
当然，话说回来，如果它一直很努力地挣扎，一直没有找到突破口，既没有大风，也没有大雨，然后阳光越来越强，水珠逐渐消失，它慢慢死亡，这就是“现实”。
现在，它不怎么动了，不知道是有意停下来，冷静地在想对策，还是累了，绝望了，放弃了……其实，此时它可能还不知道，它还有一个摆脱困境的方法，就是遇到“贵人”。
它的贵人就是我。是的，我决定帮助它。看着它徘徊在生死边缘，那么有心无力，我不能无动于衷。我尝试着伸手去摇，够不到。够不到我也不死心，费了半天劲儿在附近找了一根足够长的树枝，举着树枝慢慢压低荷叶的一边……小鱼连同水珠一同滑落河中，它自由了。
这一刻，我的内心无比澄澈舒畅。细想来，我本来只是累了，想歇一会，本来也只是好奇，看着看着，竟仿佛随它一起历经那生死一线的惊惶，又迎来绝处逢生的微光。它如何被命运裹挟着来到这荷叶上我无从知晓，但它奋力挣扎直至柳暗花明的过程，我却是屏息凝神的唯一看客。
那么，最终助它挣脱困境的是我吗？——好像也不是。若是它趴在那一动不动，若不是我看到它拼尽全力尝试一次又一次，我想我不一定会出手。所以，它还是依靠自己的努力。当然，还有一点点运气。
我帮了小鱼，小鱼也给我上了一课。当命运朝你冷笑时，哭有用吗？抱怨能改变处境吗？逃避能让问题消失吗？遇事别慌，先自己努力，努力不行就歇会儿再努力。实在不行，停止无谓的消耗，接受当下的局限，反而可能等到意想不到的转机。
而它，这条成功脱险的小鱼，这之后，也算有了一些“鱼生”阅历，知道了什么是凶险，尽量不要把自己陷入危境之中。这之后，觅食艰难也好，偶遇波折也罢，或是沉寂于水底沙砾，又算得了什么呢？毕竟与那擦身而过的死亡比起来，余下的，不过是些浅浅的擦痕。
或许这之后，它会更爱这宽阔的河流，更爱那水草摇曳、波澜不惊的安稳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