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令周
村庄包围在绿色的竹海里,夏风吹过,翻涌滚动,宛如大海波涛。竹海之下,无疑是避暑的好去处。知了在一声声聒噪,爷爷躺在乱石堆上乘凉,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驱赶着蚊子。
竹是“绿竹”,竿是绿的,枝是绿的,叶是绿的,我们在竹园里玩耍打闹、抓各种昆虫,或直接趴在石头上睡着了,做的梦也是绿色的,口水从嘴角长长地挂下来,酒窝边漾着笑容。竹是长大了的笋,笋是竹的孩子。“绿竹”生的孩子叫“绿笋”,形状似马蹄,又叫“马蹄笋”。大人们偏爱“绿笋”,清晨笋尖刚刚钻出地面或即将冒尖的为上品,倘若钻出泥土见了阳光,吃起来便会带有苦味。挖笋有的是方法,一条小小的裂缝也逃不过眼睛,一挖一个准。挖笋用笋刀,上头用小锤子轻轻一敲,一个白白嫩嫩的笋就到手了。再次一点就用菜刀,但是容易开刃。笋的衣服是笋壳,裹得严严实实的,一层又一层,活脱脱一“套娃”。剥笋壳是挺麻烦的一件事,就那么三四支笋,剥出来的壳可以装满一脸盆。隔壁伯母是剥笋壳高手,一掐一个准,速度奇快,再紧密的笋壳也是手到擒来,纷飞如雨,那笋壳就像自己卸掉一样。夏天的笋委实是一道好菜,蔬中尤物不假,且与其他食材搭配佐其味,单单放一点盐清炒,清新中自带甘甜,满嘴余香,令人回味。在“豇豆茄子天罗瓜”当道的暑天,无疑是一股清流。
笋长大了变成竹子,个子长高了,茎竿变粗了,中空外直,但还留有儿时的记忆。绿色的茎竿外面残留着一张张膨大的“竹壳”,那是长大了的笋壳。“竹壳”对于我们小孩来说,是最好的玩具。采来后,挖三个洞,两边穿孔用线套在耳朵上,只露出亮闪闪的眼睛与砸吧着的嘴巴,就是一张天然的面具。几个小孩分成两队,戴着“竹壳”面具,拿着竹枝当作红缨枪,你来我往,激烈的场景堪比真实的战斗场面。如果被“红缨枪”刺中,要自动倒下,相当于阵亡,你追我逐,巧妙利用竹子与地形作为掩护,整个竹林,都是战场,直到对方全部“阵亡”,剩下的一方就获胜了。
如果做得精致一点,“竹壳”还可以画脸谱,用毛笔或蜡笔直接在“竹壳”上画,画得最多的是《西游记》里的孙悟空,男孩子都喜欢当孙悟空,但大家都是孙悟空也不现实,如果是两个,还勉强可以算作真假美猴王,来个大战,一场分胜负;若是一群,那只能是花果山里的小猴子了。所以,像哪吒、“二郎神”杨戬,也得有人充当。有时候也画包公,大黑脸,铁面无私,威严公正。其他的,就是村里祠堂大门上画着的“门神”了,来个“关公战秦琼”,也未尝不可。
竹是长大了的笋,笋是竹的孩子。隔壁的伯伯在养病的最后岁月里,坐在老宅的榻床上,面对着屋后成片的竹林,那时夏风浩荡,竹海翻卷,他悠悠地说了一句:古话说“歪竹可以出好笋”,竹可以生笋,笋可以变成竹,但竹一旦开花了,寿命也就差不多了。
“笋壳”长大了,是“竹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