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鲁民
欧阳修在《归田录》中提到:“余平生所作文章,多在三上,乃马上、枕上、厕上也。”指的是马背上、枕头上和厕座上。欧阳修解释说,只有在这些时候,才能够静下心来,不受干扰,文思泉涌,下笔如神。
欧阳修的“三上”,受上司钱惟演影响。钱惟演曾告诉欧阳修,他一生只喜欢读书,坐着时读经书和史书,躺着时读杂记,上厕所时读短小的诗词和小令。欧阳修受到启发,总结出了自己的“三上”写作法。
学者季羡林又把欧阳修的“三上”改良为适合自己的新“三上”,即“班上,会上、路上(散步)”。他曾在“文革”期间当学生宿舍楼楼管,负责收发信件、传呼电话。学生上课去了,他就利用这段时间将印度两大史诗之一的《罗摩衍那》译成汉文。后来,他当了大学副校长,几乎天天开会,且多与他没关系,就利用开会期间写了很多散文随笔。每天散步的路上,他也在打腹稿,一回家就赶快写出来。这种“三上”使得他在繁忙的日程中,见缝插针地进行写作和思考,成就斐然。
我受季羡林的启发,也创立了自己的“三上”:车上、机上、街上。因为上下班较远,我每天要来回坐两个多小时地铁。这一段时间,如果用来睡觉打盹儿,或用来看手机微信的各种信息,也可轻松打发,但总觉得有些浪费。能不能利用坐地铁的时间干点有意义的事呢?
我是个业余作家,但苦于闲暇时间太少,许多构思和素材都没变成文字,白白放弃了,颇为可惜。受先贤们“三上”的启发,我也试着在地铁上爬格子。好在我来回都是在起始站上车,一上车就挑个靠边的位子坐下来,舒舒服服地打开笔记本电脑写作。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坐在飞速奔驰的车厢里苦思冥想,搜肠刮肚,却写不出几个字。后来慢慢适应了在地铁上写作,好像条件反射一样,一上地铁,就灵感迸发,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说,得赶紧把它变成文字。在单程一个多小时里,我从当初的只能写百把字,到后来能轻轻松松写到一千来字,完成一篇短文的初稿。下车回家后,稍加润色,就成稿了。尝到了甜头,也成了习惯,我已把地铁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书房,并给它起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动静斋,取动中有静之意。
因为工作性质,我经常坐飞机出差,于是就有了我第二个“机上”。飞机上大多数时间很平稳,就是发动机噪声有点大,但基本不影响写作。 说也奇怪,只要我一开始动笔,就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过去很难熬的机上时分,现在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还总嫌时间有点短。有好几次都是写得入迷,飞机降落了才歇笔。久而久之,积少成多,我把在飞机上写的短文结集出版,还挺受读者欢迎。
居家过日子,陪老婆逛街是一件大事,老婆也知道我不情愿,就打个折,让我逛街陪到店门口,找个地方坐着,她自己去里边购物。这样的事每个月总要有一两次,她每次进店没有一两个小时出不来,我就利用这个时间来写稿子,如果顺利的话,等她逛完出来时,我的一篇短文就成稿了。这就是我的第三上:街上。
欧阳修靠“三上”成了一代文学宗师,光耀古今;季羡林靠“三上”成了大学者,中外闻名;我靠“三上”也问世了不少短文浅章,虽无多大文学价值,但也足以自娱自乐。这篇短文就是我在地铁上完成的,车还没有到站,就轻松画上了句号,小小的成就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