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宇明
曾喜欢一句名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似乎说话、做事只要顾及了自己的心情,便可坐等好人生。经历无数生活的沟沟坎坎、莫测风云之后,我开始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做事,该不该在乎别人的观感,得看其时其地的情境,不可一概而论。
世间有些事固然可以“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比如大学读什么专业,比如出外旅游坐高铁还是飞机,比如钓鱼是去湖泊还是江河,这些事这样做那样做都不会产生不可预测的恶劣后果,但生活中有些事则必须重视他人的感觉,不能自以为是,更不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晚清曾国藩在京城时,官是当得出乎意料的顺溜,短短十年就由一个小小的翰林变身为“副部级”官员,但由于心存傲慢,经常与朋友发生冲突,不时遭同僚嘲笑,内心非常郁闷,甚至生出过归隐田园的念头。出京带兵,又碰了许多钉子,好几次甚至有性命之虞。后来,他将自己的人生翻检了很多遍,觉得必须悬崖勒马,于是变得心平气和、包容厚道,此举赢来了一批愿意为之冲锋陷阵的知己和部下。后来能平定太平天国,就与性情的大改变相关。
行走尘世,谁都希望获得幸福,遇了难事、置身困境,总期待有人拉自己一把。给饥饿者以食物,予冻馁者以柴草,永远是一种使人感激涕零的事。只是做这一切时,你先得放下“求”心“利”欲。如果做什么事都先要想到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很多善事你就没有动力去做了。真正有悲悯心的人,不是以善良去求回报,而是要用它来安放灵魂,使自己看得起自己。
一个人还得有拨云见日的大气。生活就像一片群山,到处都是道路,有时很难保证自己走的那一条最能抵达远方。怎么办?我想不妨考虑一下自己的“走相”,选择一条他人避之不及的下笨功夫的线路。当年的司马迁只是个小小的史官,但他要求自己记录历史“不虚美,不隐恶”,希望“藏之名山,传之其人”,甄别史实非常严谨,每一个文字都很讲究,《史记》最终成了历史与文学的双杰作。假若司马迁只想走捷径,通过讨好权力求得一时的荣耀,不在乎后世读者怎么看待自己写的文字,《史记》肯定不可能获得如此高度。
世界上所有的光芒都是时间的产物,该等待的要等待,该拒绝的得拒绝。倘若心无定力,这也想争,那也想要,最后可能哪种东西都得不到。浮躁击垮的不只是一个人的毅力,更有宝贵的初心。只有彻底戒除它,我们才能获得“授人玫瑰”的机会。以学问和成就言之,陈寅恪是民国文人的天花板,曾被清华大学国文、历史、哲学三系合聘为教授,被称为“三百年来第一人”,但人家的耐心,那些在乎功利的人还真的学不来,他游学海外7年,只希望获得真知识,连一纸本科文凭都没要。
《增广贤文》有言“自重者然后人重,人轻者即是自轻”。人不是一朵飘浮的云,而像一棵大山里的树,前后左右都是同类,我们说的话、做的事都会影响到别人:你是个性情、品质、能力出类拔萃的人,别人会因此受益;反之,他们可能遭到损失。收整好自己,让远远近近的人感受到你活着可以让别人活得更美好,别人就会看重、尊敬你,你自己也会从中得到快乐。心中只装着自己,对别人的观感毫不在意,必然会像过街老鼠一样人见人厌。时间长了,你良好的自我感觉也会从空中掉下来,由“人轻”最后变成“自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