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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5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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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初夏的诗意定格

日期: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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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枇杷图》

  □李治钢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有一幅明代画家沈周的《枇杷图》,此作纵133厘米,横36.6厘米,为纸本设色立轴。画面以江南初夏时节枇杷成熟为背景,通过精妙的笔墨语言,将寻常蔬果升华为饱含诗意的艺术载体,展现出文人画中“师法自然而高于自然”的创作境界。

  《枇杷图》的画面主体为一枝斜出的枇杷枝桠,从左上至右下呈45度角延伸,打破对称格局。沈周以没骨法直接用色墨塑造物象:叶片以花青调墨,正面重墨勾叶脉,背面淡墨晕染,边缘锯齿随翻转自然变化;枇杷果实聚散有致,外轮廓淡赭黄调色圈勾,内部赭石色点染,果脐处的光影过渡赋予立体感。画面上下大面积留白,仅在右下角点缀细枝,既形成“疏可走马”的视觉节奏,又为左上题诗留出空间,体现了“诗书画一体”的审美。

  沈周突破传统工笔先勾后填的程式,将没骨法运用于蔬果题材。叶片阴阳向背凭墨色浓淡区分,主筋劲笔写出,侧脉随笔势生发;果实外圈中锋勾勒,线条含蓄有弹性,内部饱蘸赭黄调色晕染,边缘留白模拟蜡质光泽。这种“色中见笔”的技法,兼具写意的率性与工笔的精准,较宋代院体画更多几分文人洒脱。

  画面左上角沈周自题“山禽不敢啄,畏此黄金弹”,以“黄金弹”比喻枇杷,既贴合色泽形态,又暗含文人雅趣。诗中“山禽不敢啄”的拟人化描写,看似状写枇杷的诱人,实则通过鸟雀的畏惧,反衬出果实的珍贵,赋予寻常蔬果以象征意味。这种“不写形而写神”的题咏方式,与画面中枇杷的饱满形态形成视觉与文学的双重呼应。 

  作为苏州人,沈周对家乡风物饱含深情。明代江南枇杷种植普遍,苏州洞庭山“白沙枇杷”更是名品。画中枇杷与地方志“形圆色黄,肉厚味甘”的记载吻合,可见观察之深。他摈弃名山大川而描绘庭园果树,以小见大寄托田园向往。叶片舒展、果实低垂暗合儒家“虚怀若谷”,留白渗透道家“大象无形”,形成儒道交融的意境。

  在明代绘画史上,沈周开创了“吴门画派”的先河,其作品兼具文人画的笔墨意趣与民间艺术的生活气息。《枇杷图》打破了此前花鸟画非工即写的二元格局,在工致与粗放间找到平衡:叶片勾勒带写意,果实晕染见工细,这种“半工半写”为后世大写意花鸟铺了路。题材上,将日常蔬果纳入文人画,体现明代市民文化兴起后,文人对世俗生活的审美关注,成为古代文人“艺术生活化”的典型。

  500多年后再观《枇杷图》,金黄果实仿佛带着初夏的温热,翠绿叶片似在微风里轻颤。沈周以笔墨证明,艺术不必宏大,只需善于发现的眼睛与热爱生活的心。这幅蔬果小景承载的,不仅是艺术造诣,更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天人合一”的永恒追求——在寻常事物中追寻诗意,于自然之道里叩问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