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来
俗话说得好:“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话对很多人来说,是至理名言,可对曾经的我而言,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规则。小时候,我肤色黝黑,长相平平,打心底里就没对穿衣着装有过什么奢望。
那时家境困难,母亲只能把家里种的棉花,一点点纺成纱织成布,之后,再去街上的店里买来染料,把白布染成黑色,亲手为我做成衣服。新衣服做好的时候,我满心欢喜中又夹杂着忐忑,生怕穿得太齐整会引人注意,于是只好先穿上新裤子,过些时候才敢穿上新上衣,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别人对我的“接纳”。
等到读小学五年级时,学校提倡学生着装要求白衬衫搭配蓝裤子,那是当时校园里的“时髦”标配。然而每次穿上那身衣服,我心里却满是自卑,总觉得自己的模样与这整洁的着装格格不入。课间休息时,同学们都像欢快的小鸟在外面嬉笑玩耍,而我却常常独自龟缩在教室里,仿佛这样就能躲开那些如芒在背的审视目光。
犹记“十年动荡”初起,绿军装如一阵旋风在大街小巷风靡开来,成了时代的风尚标。初时我不为所动,后来有个交情甚好的同学像个执着的推销员,再三劝我一起买套绿军装,实在拗不过他的热情,最终我还是和他一同购买了。然而,当我拿到手时,才发现这套军装的颜色并非常见的军绿色,而是十分扎眼的翠绿。那一刻,我如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 ,心中的担忧瞬间涌起,这过于惹眼的颜色,我实在没勇气穿出去。即便后来那位同学都把他的军装穿旧了,而我这套崭新的翠绿军装却依旧安静地躺在衣柜里,从未被我穿上身。
日子就像流水一样一天天过去,看着这套闲置的军装,我心有不甘。终于有一天,我拿着它来到街上的染店,经店员一番打量后,建议我将其染成咖啡色。满心期待地等染好拿回家,可细细端详却又觉得这颜色不尽如人意。无奈之下,这套历经波折的军装再度被我压在了箱底。
在那个几乎夜不闭户、门不上锁的淳朴年代,谁能料到几个月后的一个寻常白日,家中竟遭小偷光顾。一番翻找后,他顺手牵羊拿走了我那套压在箱底许久的军装。起初我心里泛起一阵淡淡的心疼,毕竟那也是花了钱买的物件,可转瞬之间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自它被染成咖啡色后,我便一直纠结要不要穿,如今被偷,终于不用再为穿不穿而烦恼。这个困扰我许久的难题,竟这样戏剧性地迎刃而解了。
后来,我有幸进入银行工作,身边有些同事就像爱美的孔雀,一心想要展示自己的好身材,对单位统一发放的工作服总是不大乐意穿,仿佛那工作服是束缚美丽的枷锁。可我却截然不同,觉得工作服既大方又得体,满心都是欢喜。我不仅工作日穿,就连休息日也照穿不误,穿着它心里踏实又自在,仿佛承载着我对工作的热忱与认真。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如今的我早已步入晚年。平时儿孙们孝敬,总担心我,怕我的穿着太过破旧,于是便时常给我添置一些新的衣裤。其中有些衣服,好多是当下的流行款式,可我每次看到,心里却犯起了嘀咕,终究是太“时尚”,我可没勇气穿上身。
回顾这一辈子,我的穿衣着装似乎总是落后于时代,形象也不佳。但正是这些淡装简服,让我养成了不求奢华、艰苦朴素的作风。即便是如今这个鼓励消费、追求时尚的年代,我这多年养成的习惯依旧难以改变。对我来说,衣物不仅仅是遮体保暖的物件,更是过往岁月的见证,每一件都藏着一段回忆,每一种风格都印刻着生活的痕迹,它们就像一本本珍贵的相册,记录着我平凡却又独一无二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