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叶婕
我小时候曾被寄养在外婆家,跟着外公外婆舅舅生活,虽然他们都很疼我,但我总不太爱说话,小小的心充满着敏感与自卑,总担心父母不再来接我,一句别人不经意开的玩笑话,我马上能眼泪汪汪半天。外公实在没办法,6岁那年,将我送到镇里的一所私立幼儿园,希望有了小伙伴陪伴之后的我能活泼一点。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郑老师,略胖,中等个子,穿着素色的连衣裙,有着一双温柔的眼睛,还没说话便开始笑。那天她小跑着从外公手里抱起一脸怯生生的我,与外公告别后,便将我带到水池边,用清水将我脏脏的小手洗干净。
幼儿园规模并不大,园里的小朋友也不多,听外公讲,那个年代的人们其实并没有将自家孩子送到幼儿园的习惯,一般在家里长到七八岁就直接上小学了,我算是比较娇气的那种,外公曾这样笑着告诉我。
那天老师们带着我们做游戏,也讲故事给我们听,我开始听得津津有味。郑老师安排我与一位叫红的小女孩坐在一起,她很活泼,也很健谈,我们很快成了一对好朋友。没到一天的时间,我就适应了幼儿园的生活。
中午的点心是一块烧饼,我慢慢地啃着,一小口一小口,红也吃得有滋有味,啃得干干净净。我们吃完了都张开小手,一起看向对方,然后会心地一笑,我喜欢这里的一切。
下午四点的时候,外公来接我,郑老师牵着我的手向我道别,外公问我喜欢这里吗?我害羞地点点头。
三个月后的一个黄昏,红被父母接走了,接着幼儿园里的小朋友陆陆续续都被接走了,天色开始暗下来,外公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我站在园里不停地向外张望,心里不安极了,外公是怎么了?为什么不来接我?是不要我了吗?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这时背后一双手轻轻地抱起了我,是郑老师,她微笑着说:“是老师大意了,你外公早上说过今天家里有点事,要迟一点来接你,来,跟着老师先回家,外公知道郑老师的家,他迟点再来接你,好不好?”
郑老师的家离幼儿园只有200多米,一会儿的工夫我们就走到了,一迈进郑老师家的小院,我就发现院里有一棵20余年树龄的石榴树,黝黑的树枝,火红色的石榴在碧叶间若隐若现,我一时忘了自己的忧伤,站在小院里,久久地看着那些饱满圆润的石榴,它们漂亮得让人几乎忘了时间。
郑老师搬来一条小板凳,挎来了竹篮,架好竹梯,爬上去采摘,我站在树下,又紧张又新鲜,生怕胖胖的郑老师从树上摔下来,但显然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不一会儿,几个滚圆红亮的大石榴被郑老师装在竹篮里,喜气洋洋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郑老师温柔地说:“我们今天来玩个小游戏,将这些石榴压榨成汁来喝,好不好?”
我开心地点点头。郑老师将一颗大大的石榴剥开来,耐心地一排排取出红红的果肉,我用郑老师准备好的纱布,将晶莹剔透的石榴籽一粒粒地包起来,再用干净的石头将这些纱布反复压榨,红红的果汁一点点溢出了一小碗。
郑老师将这小碗石榴汁端到我面前,微笑着说:“来,慢慢品尝,每个园里的孩子都喝过郑老师家的石榴汁,它们可甜了。”
月亮上来了,在皎洁的月光下,我满心欢喜地品尝着甘甜的汁液,真甜啊,入口就滑入了喉中,再入了胃里,整个人都变得甜甜的。
此时的小院,正散发着泥土的清香,我与郑老师的身后,挂满了红灯笼似的石榴果,外公后来是几点过来接我的?我好像都忘了,但那是我这辈子喝到的最好喝的石榴汁,它抚慰着一个被寄养的孩子敏感的心,治愈了她整个童年。
那年的郑老师才20多岁,后来,我再也没遇到这样像石榴花一样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