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宝民
抗战时期,齐鲁大学迁居四川成都,在那里度过了一段艰苦的岁月。虽然条件艰苦,但师生之间那种融洽随和的关系,却令人羡慕。当时就读于历史系的学生严耕望就曾这样回忆道:“星期天,诸生到附近场集玩,先生有时也参加。若星期天天气不好,就另择风和日暖的天气放假一天,率领诸生投身大自然中。有时坐在乡村茶馆,喝茶闲谈;有时席地藉草,或坐或卧,看青天飞鸟,望白云幻变。诸生可随意提出问题请教,先生即海阔天空地随意漫谈。先生貌似严肃,而实随便有风趣,有时且显得很天真,在这些师生平日的游乐活动中,时时显露出来。”
胡厚宣是北大历史系毕业生,后来,齐鲁大学创办国学研究所,胡厚宣受主持研究所工作的顾颉刚邀请,到研究所任研究员;著名学者钱穆先生当时也在研究所工作,胡厚宣给他当助教。两人虽然同为研究人员,但因资历和年龄关系,胡厚宣尊称钱穆为“老师”。多年以后,胡厚宣用文字记述了师生二人相处的点点滴滴,读来颇令人感动:“在北大之外,又于齐鲁大学国学研究所与钱穆先生相处几年,暇时一道逛小茶馆、幺店子,当地习俗有茶馆中吸竹筒烟、洗脚,有大铜茶壶;幺店子中吃茶、吃点心及瓜子花生、橘子干、地瓜。其间与钱先生无所不谈,非常爽快。于消夏亭、于村中小路,朝夕间,钱先生手牵我的小孩散步,口中以无锡话唱出自编童谣,一老一小的背影,带来无穷回味。”
台湾女作家琦君早年曾就读于之江大学,是词学大师夏承焘的学生。夏承焘先生去世后,琦君写了一篇文章怀念恩师。夏承焘先生不仅在课堂为大家授业解惑,而且常常在课余时间带着学生徜徉山水。他常常边走边吟,有的是古诗,有的是他自己写的诗词。他强调做诗做文章,要培养对事物的关注,这样才能产生灵感,“诗文看似信手拈来,其实灵感早在酝酿之中。比如‘松间数语风吹去,明日寻来尽是诗’,看去多么自然,但也得细心去‘寻’呀。”走到一座山岗上,他就站到最高处,瞭望远方,有感而发地吟道:“短发无多休落帽,长风不断任吹衣。”他的长衫在风中飘飘,一副道骨仙风模样,学生们不禁叹道:“先生的境界实在太高,学生们学不到。”走到九溪十八涧茶亭,大家在亭中坐下,有人给夏承焘先生端了杯清茶来,夏先生品了一口茶,触景生情,又给大家吟起他自己作的一首词:“短策暂辞奔竞场,同来此地乞清凉,若能杯水如名淡,应信村茶比酒香。无一语,答秋光,愁边征雁忽成行。中年只有看山感,西北阑干半夕阳。”就这样,一边走,一边看风景,一边吟诗作赋,在欢快的氛围中,学生们把知识消化理解了,还增进了跟老师的感情。
这种令人感动的师生关系,在那个年代是司空见惯的:有一回,吴宓教授在上课时,发现一个女生没抢到座位站着听课,他就立即到旁边的教室给这个女生搬了一个凳子来;在西南联大时,有的专业只有一个学生上课,有的时候,老师已经到教室了,那个学生因为个别原因还没有到,老师就会搬过两把椅子、面对面摆好,等待学生到来,甚至还替学生把座椅上的灰尘抹掉……
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曾谈到一种理想教育模式:“学校犹水也,师生犹鱼也,其行动犹游泳也。大鱼前导,小鱼尾随,是从游也。从游既久,其濡染观摩之效,自不求而至,不为而成。”在教学、学习过程中,融洽的师生关系非常重要,因为它能促进师生之间的感情发展,拉近彼此心灵的距离,使学生在学习方面受到更深的鼓舞和激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