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典
很多年前就喜欢加拿大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书,她在作品中那种独特的寓意和象征意味令人心动,是那种细密的润泽的心动。作为非常女性主义的作家,她的文字包罗万象,构思奇峻,主题也非常明确,从《可以吃的女人》《盲刺客》到《使女的故事》,从最开始的现实主义已经延伸至科幻题材,创作之丰、书写题材之广令人咋舌。
阿特伍德在新书随笔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中滔滔不绝地讲述了她2004年到2019年间的见闻、阅读和创作心得,实际上这是一部融合了她十多年来的经验之谈,你会发现,这位老太太除了知识渊博,天南海北什么都聊之外,她的记忆力也非常惊人,几十年前参加的文学之旅都记得一清二楚,最重要的是,她非常亲民,且语言风趣幽默,有时候自嘲,有时候又嘲讽他人,但总体来说,读起来轻松自然,观点新颖。
她在书中对战争、对政治也持有自己的看法,一些女性作家避而不谈国家与政治,但阿特伍德显然有点收束不住,她以小说家的口吻大胆设想并坚定预测,丝毫不忌风口。在她的《〈使女的故事〉之所思》一文中,“女性主义”和“政治”二者融为一体,她对这本书起初不被评论家待见而耿耿于怀,因此将原因归咎于对方当时刚得过中风,前言不搭后语,聊作自我安慰。然而很快,这部书在英国等其他国家受到好评,甚至列入高中课程,人物形象还被人们在万圣节服装节上采用。
阿特伍德在文中回顾了自己这部书的创作过程,对她而言,经历了妇女解放运动,经历了“垮掉的一代”,经历了女性主义的兴起和蓬勃,眼见着一些政府的垮台,也从书里充分学习了国家专制对人民的危害,虽然她很多时候都处于时代的外缘,就像她说的“我不在场”,相当于一个时代的“旁观者”。在这种情况下,她开始想为女性发声,从历史和经验中获取养分,给自己建造的反乌托邦世界打造全新形象。她完全是冲着充满争议性的话题而去,阶级、生育权、控制权……一切反人伦与道德的情节引起读者的不适与恐慌,甚至怀疑它是否就是人类的未来。阿特伍德打消了这种顾虑,指出“没有一部小说具有预见性”,“因为有太多的变量”。文中真挚且全面地回顾了半个世纪以来女性主义及社会变迁,令人清晰看到一位女作家眼中的世界,从性别出发,专注地打量它,然后站出来,为妇女发声。近年来,中国无论在影视还是文学创作上,都在向女性主义主题靠拢,一系列作品大获市场好评,因其为普罗大众中的家庭妇女、职场女性遭受到的不平等待遇而发声,可见,女性主义是人类发展史上不可避开的议题。
撇开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女性身份,她知识的渊博和接受新事物的能力让人惊叹,据说现在已经85岁的她还在学习滑板,连许多国内的知名书评人都自叹不如。我常听一些作家在讲座中讲,要当好一名作家,首先要当好阅读者。阿特伍德的阅读在其文中洋洋洒洒讲了一大堆,不外乎经典之作,然而她有不同的解读和认识,像《卡夫卡:三次邂逅》通过人生不同阶段对卡夫卡的理解来重新解读这位孤独的文学家,大概因为有了阅历与人生的锤炼,她的很多作品可以跨越时间线去探寻某部作品或是作家,这使她的文字有了一份厚重感,也使之引经据典的内容更加充实。
除此,她从不吝啬对其他女作家的赞扬,如对门罗、多丽丝·莱辛这样的诺奖女作家,这足以看出阿特伍德这人很重视同行情义,可以从她纯粹而坦诚的文字中看到她友善的一面,她评价莱辛“是可敬的典范”“也是每一个来自偏远之地的作家的榜样,证明了——正如她出色展示的那样——你可以是一个来自穷僻壤的无名小卒,却能够凭着天赋、勇气、挺过困难时期的毅力和一丁点运气,攀登上故事高地的巅峰”。
一个个在历史漩涡中沉浮的时代,隔着书页、隔着头脑,从我们视线中滚落出来,它们或许不沾带亲历者的那份泥土气息,但依然帮我们梳理得井然有序。我相信,拥有这样一颗脑袋的女作家会一直书写下去,也将带给我们更多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