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岩
亲爱的妈妈，再过几天就能见到你了，我的心里实在是五味杂陈。激动着，因为时光荏苒，与上次相见一晃又是一年；惆怅着，因为即使再见，你却是冰冷石碑上工整的名字。我最爱的妈妈啊，你在时，清明于我，是悠闲的假期，是雨纷纷的春天，是糯叽叽的青团；你走后，清明是我无论身处何方，都要千里奔赴，为你扫舍除草，捧一束鲜花，拉一拉家常的执念。
窗外的柳枝抽了新芽，我在厨房里煮着饺子，突然想起了你说的话：“清明吃面食，是把对故人的思念揉进面团里。”无数次这样的瞬间，我的眼泪都会不觉地滴在案板上，恍惚中仿佛又见到了你站在灶台前，手抖得握不住擀面杖，却总要说重要日子就要吃饺子，皮要手擀才筋道，捏出滚圆的肚子才好吃。
你总爱在阳台上养些不值钱的花草，绿萝、吊兰、太阳花。你说这些花好养活，但它们似乎看起来总不怎么茁壮，你却依旧乐此不疲。在你精心照料的阳台角落，还有一个半米高的柜子，放着我儿时的卷子、作业本及各种奖状。我常说，我都四十大几了，我闺女早就小学毕业了，你还留着这些“老古董”做什么，多占地方。但你有你的理论：“你在乎你闺女，我也在乎我闺女呀，这些宝贝不留着，你以后到哪里去找。”这话我无法反驳，只得任由你为我珍藏这几十年的“宝贝”。
昨天路过一排梧桐树，其中一棵树皮上的疤痕像极了我肩上小小的月牙胎记，这让我惊愕：难道是你在悄悄篆刻？小时候每当我问起：“妈妈，为什么我有个小小的月亮？”你总说：“因为你是妈妈的天使宝宝呀，是月亮送给妈妈的礼物。”风掠过树叶沙沙作响，我知道是你又轻轻地在和我诉说；我摸了摸树皮上的月牙，我想你也应该听到了我的回答。
几年前，你开始忘东忘西，一件事情刚刚发生过，又很快在你的记忆中抹去了。每次见到你，你总说：“闺女，这条裤子你穿了好几年了吧，别舍不得花钱，去给自己多买些好看的衣服，妈妈有钱。”我知道你病了，不再跟你反复解释，这都是新买的。我只说：“好嘞，我一会就去买。”转头让眼泪避开你的视线，因为我知道，你也许记忆已经完全模糊了，但你只希望把世上最好的全部都给女儿。
亲爱的妈妈，你知道吗？出发去看你之前，我心里惴惴地惦记着好多准备。你唯一说过好吃的一个上海小吃，我买了一大包；里里外外都换上了好看的衣服，想让你看到女儿有把自己照顾得美美的；你疼爱的外孙女也托我捎上她的满分试卷和她自己折的小纸花。对了，最后的日子里，怕你吃了胃难受，总是劝阻你吃嫩嫩的小绿葱和心里美萝卜，现在，我在清明的清晨去菜场买最新鲜的带给你，你可以敞开了吃。
夜幕时分，又开始下小雨了，你说过人生就像四季轮回，该开花的总会开花。此刻盎然春意，我在窗边学着你当年的样子，种下了你最爱的风信子。当嫩绿的新芽顶破泥土时，我会告诉孩子：这是外婆寄来的春天，要用心呵护，直到它开出满墙的蓝紫色云霞，开出满墙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