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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20
星期一
当前报纸名称:联谊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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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0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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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04版:说吧       上一篇    下一篇

  ■田一洁

  过年回家,发现窗子的一个锁扣坏了,我把它取下来放在边上。过了两天,我发现锁扣还躺在那。

  搁早年,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我爸会把它修好,千方百计也会修好,不然我也不会习惯性就放在旁边等它变好。有一年我有一个提包提手坏了扔那里准备不要了,过几天我爸拎过来说修好了,他用竹子做了一个手柄,合适得我有点不敢相信。还有一次墨镜的螺丝掉了,我有点可惜,那是我花血本买的第一个名牌,可是这么小的螺丝哪里找去,结果他翻翻找找捣鼓一阵还是修好了。他们那辈人舍不得扔东西,他那幽暗的杂物间里屯着各种破烂,等着再一次派上用场。我以为这次他也会把窗户修好,就像从前千千万万次那样。

  没有,他不往窗边去,也没发现窗户锁扣坏了。他终日昏坐,打盹,把手机声放得很大,要给他关了的时候,他说他还在看。

  记忆里早年坐在角落里打盹的是奶奶,她坐在那里一天不动地方,像焊在了椅子上。冬天我进进出出不关门时,她会一遍一遍地喊我关门,然后骂我不长后手。我当时不理解有那么冷吗?好像这个尘世确实是越变越冷的,不然他们也不会越来越缩着,越来越往角落里去了。那时候停电我们还点油灯,一灯如豆下我们围在一起烤火聊天,她还跟我们说几句,甚至出个谜语给我们猜,流水般的日子里她的话越来越少,或打盹或枯坐,默默然地,越缩越小了。

  当然还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坐着剥蒜、择菜、削土豆皮,把玉米脱粒等等各种手上的事,做完也不站起来,把手在身上揩一揩,把身上扑扫扑扫,总之不起身,起身好像是千难万难的一件事。有一年夏天,我放学回家天已经快黑了,天边还有最后一丝云影,马上就要暗下去,奶奶坐在树下,一看就枯坐很久了,逆着光,像一尊雕像。这个画面像一幅老照片存在我的记忆深处,那时候我就觉得老去啊,生命啊,是很怅然的事情。

  父亲也一样,他问要刮姜、剥蒜、择菜吗?需要就拿给他,然后慢慢弄完,再递给我们,他也不起身。与奶奶不同的是,他刷手机,声音很大,播一些我觉得莫名其妙的东西。有天天黑我进门发现他没开灯,背着窗户,也仿佛一尊雕像。

  窗户锁扣依然还在那里,我想我不管的话,它可能一直在那里了,我翻箱倒柜配螺丝,找起子,爬上爬下,黯然地发现,我不再有依仗了,我顶在了被依仗的位置上。我在想,某天我也势必缩坐一隅,不知那时看晚霞将尽的时候,心里是怅然的,还是淡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