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辉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对于如今的年轻人,“光脚”像是个来自古代的词汇。我们“60后”都知道,直到上世纪70年代,孩子们光脚上学,在广大农村都是普遍现象。
我有幸在上海度过童年,生活条件相对好许多。但袜子也常常打补丁,鞋子都是奶奶亲手做的布鞋,北方人称之为“千层底”。一层层布之间刷上浆糊,压实了,用很粗的线一针针密密麻麻地缝制。鞋底很厚,耐磨但不防雨。
如今穿新鞋是件让人愉悦的事,当年穿刚做好的布鞋体验可不愉快,通常十分夹脚,走起路来血液循环不畅,脚骨很痛。起码经过一星期以上的磨合,才会渐渐合脚。若是刚穿上去就很合脚,穿不多久肯定松松垮垮,感觉像拖鞋。所以老辈人爱将婚姻比喻为穿鞋,我们这代人还能理解其中含义,新一代就不怎么能共鸣了。
白球鞋是我们这代人童年记忆中的标志物,上体育课、参加学校演出甚至去给烈士扫墓,都必须穿白球鞋。名为“球鞋”,它到底用于打什么球?当年我从未想过。白球鞋的橡胶底很薄,显然不适合踢足球,也不适合篮球、排球。能流行于那个年代,无非因为造价低廉。
到上世纪80年代末参加工作后,厂里发的劳保用品中有解放鞋。解放鞋绿帆布鞋面,厚橡胶鞋底,几年都穿不坏。缺点是不太美观,而且透气功能很差,容易引发脚气病。
套鞋是工厂普遍会发的另一种劳保用品,有长筒的、也有短筒的。父亲所在车间发长筒套鞋,他修修补补,一双能穿七八年。多出来的给我们穿,上学时我们便都盼着下雨,班上没几个同学有长筒套鞋。进入新世纪后,大家雨天也穿皮鞋了,满街几乎看不到一个穿套鞋的人。父亲每每看到我们下雨天穿皮鞋,就会骂我们败家。可是穿套鞋进办公室、在街上走,都显得很怪。
我叔叔也是一个不愿与时俱进的人。1985年他回上海探亲,父亲托他帮我带一双皮鞋回来,好让我在同学中风光风光。结果他花7块5毛钱买了双人造革皮鞋,我硬着头皮穿着去上学,遭到不少同学背后嘲笑。我们班同学家境都很好,那时大多穿牛皮鞋,最次也穿猪皮鞋。
一晃40年过去了,现在我只买人造革皮鞋。倒不是为了省钱,只是想尽可能不去伤害动物,同时又能促进环保。如今穿人造革皮鞋,我已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或许这已是一种文化自信。回想半个多世纪穿过的各种各样的鞋,真的感谢世界赠予我们这代人丰富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