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里，爱人带孩子回乡下避暑，留我看家。终于没人打扰的日子，我嘴上说着“自由的空气真好”，可把钥匙插进锁孔时，金属摩擦的脆响在空荡楼道里传开，竟像颗小石子投进深井，溅起满室寂静。推开门，风裹着灰尘从阳台溜进来，掀动沙发上叠得齐整的毯子——那是爱人临走前特意帮我晒过的，还带着阳光的暖意，此刻却像片没人认领的云，孤零零落在那儿。?
从前总嫌孩子的尖叫、爱人的切菜声吵，如今踢掉拖鞋赤脚踩在地板上，凉意顺着脚底往上爬，才猛地想起，以前爱人总念叨“光脚容易着凉”，每次都会把拖鞋悄悄往我脚边推。拉开冰箱门，嗡鸣声在空屋里格外刺耳，上周剩下的半根香肠躺在保鲜盒里，表皮已结了层白霜。以前蒸香肠时，孩子总扒着厨房门喊“爸爸我要最大块”，爱人会笑着把切好的盘子往我面前递：“你先尝，剩下的让他们抢。”可现在，整根香肠都归我，煮透切片嚼在嘴里，却像嚼着蜡，咽到喉咙口又沉沉堵着。?
直到米桶见了底，我才扛着五十斤大米上楼。楼道灯接触不良，忽明忽暗的光里，拆开米袋往里倒时，米粒砸在桶底的“哗啦啦”声，竟让我想起孩子吃饭时敲碗的叮当响。夜里被阁楼的滴水声惊醒，摸黑下楼查看，竟发现米桶被老鼠咬了个小口，白花花的米粒撒了一地。蹲下来捡米，膝盖磕在地板上的疼格外真切——以前这些琐事从不用我挂心，爱人总会在周末提前检查米桶，连老鼠药都按角落摆得整整齐齐。?
朋友发来视频时，我正就着咸菜啃冷馒头。他在那头责怪我敷衍，说“就算一个人也得炒两个菜”。我举着馒头笑，笑着笑着嘴角就酸了——炒给谁看呢？切茄子时走神，皮削得坑坑洼洼；土豆切得太薄，炒出来软塌塌的。盛进盘子里，自己对着自己碰碗，筷子撞在瓷盘上的声响，在空屋里荡来荡去，没个落脚处。?
洗澡时盯着镜子里的人，胡茬泛着青黑，眼窝也陷了下去。以前爱人总在我洗澡时敲门：“别磨蹭，孩子作业还等着签字呢。”现在热水哗哗流着，能洗到水变凉，也没人催。擦干身子出来，浴室镜子蒙着层白雾，用手抹开一块，映出的脸竟有些陌生。夜里总开着电视睡觉，屏幕亮着，演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声音在屋里飘着。广告里的笑声、电视剧里的争吵，像潮水漫过空荡荡的房间，可再热闹，也没人在演到搞笑处时拍我胳膊，没人在煽情处递纸巾。反锁门时，钥匙转动的声音格外响，无端让人心跳加速——以前从不用锁门，爱人总说“家里有人，锁什么锁”。?
床铺忽然显得格外空旷，能横过来睡，能蜷成一团，能把胳膊腿都伸展开，可翻来覆去时，总觉得身下少了点什么。以前孩子会半夜滚到我怀里，爱人的头发蹭着我脖颈，连我亮着的手机屏，都会被她悄悄关掉。现在手机整夜亮着，屏幕光映在天花板上，凌晨三点醒一次，五点又醒一次，窗外的鸟叫比闹钟还准时。?
阳台的葱和红苋菜疯长着，叶子绿得发亮。爱人临走前浇了最后一次水，说“等我们回来就能摘着吃”。我站在阳台上掐了根葱，凑近闻，泥土味混着青草气钻进鼻子，突然就想起孩子——他总偷摘红苋菜的叶子，被爱人追着打屁股，笑声震得晾衣绳都晃。?
雨下了整整三天，我踩在积水里，水花溅湿了裤脚。以前下雨，爱人会在门口放好干拖鞋，孩子举着伞在楼道里蹦，喊“爸爸快进来，别淋湿了”。现在淋成落汤鸡也没人管，裤脚滴下的水在地板上积成小水洼，自己拿拖把擦掉，水印子慢慢消失，像从没存在过。路过糖巢零食店，里面挤满了人，推搡着往前挪时，听见有个小孩喊“妈妈我要薯片”。我突然没了买东西的兴致，转身走进雨里。雨打在伞面上噼啪响，像谁在耳边絮絮叨叨，又像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