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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3
星期一
当前报纸名称:石狮日报

永不消逝的“号角”

日期: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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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03版:万家灯火       上一篇    下一篇

  纪念馆内,灯光柔柔地笼罩着一件旧物。

  一把军号,号身布满铜锈,而吹口却磨得格外光亮,像有人长久地、固执地抚摸过它。它像一位默默无言、无所不晓的岁月老人,安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人们去聆听它深埋的故事。

  八十年前,这把军号也曾昂扬喷薄,激越嘹亮。那时,一位年轻的号兵,十七岁的年纪,眼里却燃烧着令人震撼的光芒。平型关前,硝烟浓得呛人,炮火震耳欲聋,他俯身隐蔽在战壕里,泥土飞溅,弹片呼啸,死亡如同冰冷的铁手几乎擦过他的脸颊。号穗在风中飘拂,他等待着命令。冲锋的讯号传来,他深吸一口饱含硝烟的空气,一跃而起,挺立土丘之上,将那军号奋力紧贴在唇边。号声如惊雷炸裂,似闪电劈开浓雾,骤然划破漫天硝烟。

  那声音是惊雷,是撕裂黑夜的闪电,召唤着战友们前赴后继扑向敌阵。激战正酣时,一粒子弹洞穿了他的胸膛,他像一棵忽然被狂风吹折的树,轰然倒在了焦土上。号声戛然而止,那把军号也浸透了年轻号兵滚烫的鲜血,跌落在焦黑的泥土里。号穗上那抹鲜艳的红色,在黯淡的天地之间显得格外刺目悲壮。他的名字,或许已埋没在那场弥漫的硝烟里,如同千千万万未曾留下姓名的战友。

  八十年后,这把军号安静地躺在玻璃柜里,铜锈覆盖着昔日的辉煌。一位父亲携孩子驻足于前,他弯下腰,声音低缓:“孩子,你看,这号声曾像锋利的刀锋劈开黑夜,无数人听到它便奋不顾身向前冲去。那吹号的哥哥,也差不多就比你大一点点呢。”孩子睁大了眼睛,似懂非懂,可那纯净目光里却分明映出玻璃柜内那沉默号角古旧的身形。父亲的声音轻缓而郑重,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英魂。孩子的小手隔着玻璃,轻轻触摸号身,仿佛想感受那冰凉铜器下搏动过的滚烫心跳,稚嫩指尖触碰的,是历史深处不灭的生命灼热。

  随后,纪念馆工作人员拿出一把仿制的军号,允许参观者体验。那孩子鼓起脸颊,奋力吹响,号声稚嫩断续,却分明在寂静大厅里荡开一片稚拙的涟漪。那位父亲在一旁,凝神专注地指点着吹奏姿势。一声又一声断续的稚嫩号角,在肃穆空间里笨拙地练习着,如同新生的羽翼艰难而执着地扑打空气。

  我屏住呼吸,凝望那静卧在柜中的军号,锈迹斑斑却依旧棱角分明;再听耳畔断续而认真的童声号角,我的心被一股力量温柔而坚定地攥住。号声虽曾因英雄倒下而止息,可那声音里蕴含的坚定精神却从未断绝,它早已融入我们血脉的深处,成了我们民族灵魂深处最不可磨灭的印记。

  这把军号,原来从未真正沉默过。它用滚烫的青春血泪铸成,又借着后来无数仰望者澄澈的目光,一次又一次在时间长河中重新苏醒。它提醒我们,有些声音不会在硝烟中消失,有些精神能在稚嫩唇间重新发芽;每一次聆听历史的脉搏,每一次向年轻心灵讲述那些为家国献出花季生命的少年,我们都是在擦拭民族记忆中那道难以磨灭的伤痛。令其以更清醒的方式警醒世人,并将那不屈的号角声吹得更响、更远。

  军号被血染红的那一刻,声音的种子已深植于时间沃土;待稚子鼓起双颊学吹,那沉寂的雷霆便在童心中悄然复活。原来真正的“号角”,从不依赖号角,它活在人挺直的脊梁里,活在一代代望向未来的澄澈目光中,成为守护我们穿越长夜、抵达黎明的精神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