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70年代出生在仙游农村,“吃不饱”是家常便饭,地瓜汤按人头限量,可大家饭量却格外大——后来才知是肚子缺油水,撑不起饱腹感。
逢年过节能吃上白米饭或面条已是“打牙祭”,肉一年难尝两回。平常饭桌上总是地瓜米粒汤(大米少得能数清)配咸菜、萝卜干,母亲常训“咸菜吃多了伤胃”,可那时谁家有余力养鸡鸭添荤腥呢?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们没学前教育。八岁那年,我和伙伴去报一年级,憨乎乎的我答不上老师的问题,老师叹“这孩子怕是跟不上,明年再来”,我当场吓哭,最后却稀里糊涂报上名——如今想来,或许是老师想让我往后用功。
上学后,农活也没落下。插秧、耙草、割稻谷我都干过。冬天在麦田拔杂草,寒风似刀,小手冻得哆嗦。比我小三岁的弟弟,在烂泥田耙草时双脚陷泥沼,只露上半身,却能像大人般挥耙除草,完成任务。
那时农村家家烧柴火,家附近的山早被砍秃,我们便跟大人去远处高山拾柴、砍柴,再挑回家。路上常有人夸我挑得多,殊不知我挑的是“鸡毛”(俗语)——看着满,实际没多重。
有一年,家里盖土房子,新居离河不到三百米,姐弟仨去河边捡石子,搬运建房的石子和沙土。小弟捧着石子踮脚往家跑,我挑着两筐重物走窄田埂,虽脚下不稳,心里却骄傲。新屋靠一砖一瓦建起,那段苦日子成了记忆里最珍贵的部分。
童年艰辛也快乐,我几乎和泥巴打交道,指尖带土腥味,裤脚有泥印子。烂泥里耙草时,赤脚踩软泥,偶尔摸到田螺就揣进衣兜当“战利品”;在田野追逐,风裹麦香扑脸,跑累了躺麦垛上看云,呼吸满是青草涩味。
坐牛车滑板平整田地是难忘“冒险”,紧抓车沿任牛车颠簸,泥土被压出深浅印子,我们笑得比阳光灿烂,不顾裤子沾尘。和大人烧草灰时,蹲火堆旁添柴,看火星在暮色蹦跳,暖烘烘的热气裹着草木灰味,是记忆里最暖的烟火气。
和伙伴在田间屋后捉迷藏很热闹,有人躲柴房憋红了脸不出声,有人趴田埂草丛任草叶蹭脸。偶尔找到藏得最隐蔽的人,欢呼声能惊飞麻雀。还有爬树掏鸟窝,抱粗糙树干往上爬,手心被磨得发麻,见窝里雏鸟便忘了累,只轻轻碰下鸟蛋,又小心把窝归位,怕惊扰小生命。
那些沾泥的日子里,最畅快的是扎进村口河里。河水清澈冰凉,洗去所有疲惫燥热,我们在水里打闹、狗刨、扎猛子,仿佛拥有整个夏天。
我的童年没有精致玩具,却有大自然馈赠;没有舒适环境,却有肆意奔跑的自由。如今想起,艰辛是脚下的泥、手上的茧,快乐却是风的味道、伙伴的笑,还有藏在每段田野时光里的、闪闪发光的小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