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俗话中有些以植物为主体对象,反映一定社会现象,很有意思。
譬如说,“别人草粿别人糖”,意思是占别人的小便宜。潮汕话中的草粿,是用仙人草、红薯粉熬制而成,消暑解渴。记得童年时,每到夏季,总有人挑着担子沿街叫卖草粿。草粿俗而不卑,深得潮汕人喜爱。卖草粿的商贩,最怕下雨天、阴天。有顺口溜为证:草粿煮熟,天时变局,二碗卖做一,南畔浮乌云,草粿卖有存。促销手段在此时完全失效,被打回原形。可见三百六十行,行行存艰辛。草粿制作完成,如果没有配料,很难下咽。因此,配角糖也就上场了。草粿所用的糖一般是白糖,将白糖磨成粉末,然后如同天女散花般将粉末撒在草粿表层,白糖与草粿结成联盟,让味蕾更加丰富。此刻爽滑甜便是草粿的内核。由于要核算成本,商贩在撒糖的时候,总是点到为止,而买草粿的人总希望多撒点白糖。潮汕人由此变身哲学大师,透过草粿加糖这个现象,发明了“别人草粿别人糖”这一俗话,用来批判贪小便宜的社会现象,可谓入木三分。
“爱就荖,勿就草”这句潮汕俗话也是耳熟能详,意思是某件东西要它的时候是宝贝,不要的时候就像草一样普通,随意丢弃。荖叶又称蒌叶,是一种多年生藤蔓植物,叶片厚大,色泽浓绿,气味芳香。也许,在我们眼里,那就是普通不过的小草,潮汕人过去跟福建、台湾、海南等这些地方的人一样,喜欢嚼槟榔,而且是新鲜的槟榔。荖叶是槟榔必不可少的搭档。新鲜槟榔的吃法并不是直接放嘴里,而是用上面说的荖叶,再抹上点石灰粉,然后包好了放嘴里嚼,据说这样才能使槟榔更加滑甘,要不然味涩吃不下去。这样一来,不正是要吃新鲜的槟榔时,荖叶就作用大,不吃的时候,它就是一根普通的小草嘛!
屈大均的《广东新语》中就有记载荖叶配槟榔的吃法。云:“凡食槟榔,必以蒌叶为佐,或霜雪盛,少蒌叶,亦必屑其根须。或以山蒌藤代之,而以蚌灰为使,否则槟榔味涩不滑甘,难发津液,即发亦不红。凡食槟榔,以汁红为尚,然汁不可吐,吐则无余甘。先忍蒌叶之辣,乃得槟榔之甘,槟榔之甘,生于蒌叶之辣。”中国人吃槟榔的历史已经很长,至少在东汉时期就有记载。潮汕地区吃槟榔的历史也有年头,南宋周去非《岭外代答》云:“福建下四州与广东、西路,皆食槟榔者。客至不设茶,唯以槟榔为礼。”这其中的地方就包括潮汕。到了明代,明万历《普宁县志》云:“元旦敬礼祖先,具槟榔蒌叶……相拜亦各备槟榔蒌叶,以供茶具。”可知明代时潮汕人春节拜年,槟榔已为待客必备礼品。清乾隆《潮州府志》曰:“柑蔗蕉子,童叟俱嗜,荖叶槟榔,无时释口,亲朋来往,不具酒茗,勿以为嫌,不设槟榔,便称简慢。”清嘉庆《澄海县志》云:“嗜食味,锡瓶、瓷碗,精洁整齐,尤重槟榔,以为礼果。”可见,槟榔融入礼俗,已植入潮汕人的心中。现在,潮汕地区已无槟榔树,也没了吃槟榔习俗,但“爱就荖,勿就草”这句俗话却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