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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18
星期四
当前报纸名称:汕头日报

看画展

日期: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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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04版:龙泉       上一篇    下一篇

  ■ 厚 圃

  我从小喜欢画画,买到手的画册有不少,而让我印象深刻的,要数卢西安·弗洛伊德(Lucian Freud)的那本原版画集了。有时候喜欢一个画家是不需要理由的,但如果非得找个理由,那就是合乎你的胃口。对于习画者,有些画家是拿来借鉴的,有些画家是拿来欣赏的,有些画家则是拿来膜拜的。就像八大山人,那是极具个性的风格,骨子里的那种孤傲、苦涩、狷狂是学不到的。搞艺术,最重要的就是做自己!再比如弗洛伊德,我当时还不知道他的大名,只是站在博雅书店的玻璃柜前很随意地翻了一下他的书,就被他粗率的风格、显露的笔触以及某种近乎神经质的情绪惊呆了。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囊中羞涩,来回跑了几趟难以释怀,最终咬咬牙将它买下,后来证明了我那一千块没白花,它让我获益良多。也就在去年,我女儿告诉我,波士顿美术馆有个弗洛伊德画展,因学习紧张错过了,我至今仍替她惋惜,就像是我与它失之交臂一样。

  画册印得再精美,还是比不上观赏原作来得真实、震撼,我外出旅行,总爱到当地的艺术馆逛逛,就是这个道理。六七年前我去欧洲,在卢浮宫见识了那幅尺寸不大、名气却很大的《蒙娜丽莎》,还有它前面的人山人海,而对面墙上那幅《加纳的婚礼》,卢浮宫最大的油画巨作却少人问津。跟卢浮宫相仿,我们在佛罗伦萨的乌菲齐美术馆排了四个多小时长队,结果只看到用103个房间展出的艺术珍品的冰山一角。走进蓬皮杜艺术中心,更像走进艺术的海洋,游客们围绕着杜尚命名为“泉”的小便池窃窃私语,大多数人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质疑正继续丰富着这件艺术品的内涵,跟着艺术家反艺术,反思西方文明,痛快地骂一声“去你的,艺术!”

  在我的印象中,尼斯的马蒂斯美术馆和巴黎的橘园美术馆游客较少,作品也没有那么庞杂,可以让人静下心神琢磨。就像橘园美术馆,我们不仅能够自由地流连在莫奈八幅巨型的代表作《睡莲》前面,还能顺带欣赏到塞尚、安德鲁·德兰、高更、马蒂斯、莫迪里阿尼、毕加索、雷诺阿、西斯莱等一众现代大师的作品。

  有一年到日本,正赶上2020年京都日本画新展,新媒体及多种材料的运用并没有引起我多大的兴趣,倒是在大阪的上方浮世绘馆,让我得以安安静静地亲近自己喜欢的艺术。

  深圳也有几个不错的艺术馆,隔三岔五地能看到一些大画家的真迹,比如前些年,深圳市博物馆就举办了黄宾虹书画精品展。我花了一天工夫,从宾老早期的山水、中期的纪游写生、临摹画稿再到晚期的“黑宾虹”画作,较为系统地了解了他画画的缘起、蜕变以及衰年豹变的过程。

  一个艺术家的作品,能够被大众所接受并流传下来,决非偶然,而作为艺术家本身,他又是如何看待同行的作品呢?其角度和见解恐怕与普通游客大有不同。近读《石壶论画语要》,老先生对古往今来的许多画家提出了独特的批评,说宋徽宗的花鸟画是标本的水平,黄公望的山水画法就好像唱过街戏,翻来覆去地折腾,堪称画坛“毒舌”,而他对自己倒是信心满满,言其花鸟画“都寓有深意,不是无所为而作”,相信后来者中必有知音。再说说弗洛伊德,二十世纪欧洲现代艺术风潮此起彼伏,他却执念于写实与表现,不妥协不合作终至大成。记得他在一次访谈中聊到大画家弗朗西斯·培根的作品。他第一次到他的画室,见到他一幅“画有雨伞的”作品,“那绝对是一件了不起的作品”。两个人后来不知出于嫉妒还是创作理念的不同,关系破裂,但直到去世前,弗洛伊德的客厅里仍挂着培根所作的巨幅《双人像》。说到培根,我就想起他的一个故事来。他生前曾依据委拉斯凯兹的《教皇英诺森十世肖像》进行过多次创作,却从未迈进罗马多利亚潘菲利美术馆的门槛去看原作,罗马教皇的后人认为他“始终没能克服恐惧,与他模仿的原作进行一场面对面的博弈。”

  对于普通观众来说,我以为观赏艺术品的状态最好是似懂非懂,这就好比中国画的大写意,妙在似与不似之间。我这么说是因为艺术史或者艺术评论,总有意无意地抬高了艺术鉴赏的门槛,令普罗大众望而却步。俗话说得好,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审美的标准从来都不是唯一的,对美的需求也是可雅可俗,不必非要统一到某个认识上,正如佛家所说,“此人之肉,彼人之毒。”按照罗兰·巴特“作品诞生,作者已死”的观点,艺术品既已获得自由诠释的空间,观众的鉴赏就是艺术品的第二次创作。优秀的作品好比自助餐,客人可以各取所需,小孩子愉悦于缤纷的色彩,农夫着迷于大自然的风色,艺术家惊诧于创意与技法,而思想者,说不定能够透过肤浅的表象去认知作品的内在深度和力量,感受时代的温度冷暖。虽然,艺术品本身不会说话,但只要你看得多,就会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