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有云，见字如面，字如其人，每一封侨批，都凝聚着灯光下手写家书的温情和恒久的思念情感。日前，汕头融媒“橄榄购”团队走进“义者旺茶画会”，带来一场《斯姐茶话会——侨批与书法》直播。主持人陈维斯和汕头市侨批文物馆名誉馆长林庆熙、汕头市书法家协会主席谢佳华、潮州凤凰单丛茶制作技艺非遗传承人林义旺等，从一封封侨批字里行间的墨迹里，品味书法艺术，感受家国情怀。
一纸侨批 满腔家国
说起“侨批”，潮汕人并不陌生，它是海外华侨通过海内外民间机构汇寄至国内的，连带家书或简单附言的汇款和领取包裹的凭证，是一种信、汇合一的载体。晚上8时30分，这场《斯姐茶话会——侨批与书法》如约而至。主办方精心准备的侨批展品，令网友们印象深刻，有的字迹隽秀工整，有的行文朴实动人，也有的“以图代字”，汕头市侨批文物馆名誉馆长林庆熙表示，不管以何种方式表达，每一封侨批都是一个故事。
汕头因海而生，出海而兴，百多年来，无数的潮人从这片海“下南洋”，侨批应运而生。然而，在通信并不发达的时代，如果不识字，该如何与亲人进行书信沟通？潮州凤凰单丛茶制作技艺非遗传承人林义旺拿出一封旅泰华侨文白丁寄回家乡潮州凤凰下埔的侨批，上面并没有只言片语，只画了一条狗，尾巴上还挂着铜锣。你能否明白其中的深意呢？
“在潮汕方言中，狗和九同音，狗尾暗示着九月底的意思，铜锣表示喜庆”，林庆熙解释说，侨批不是冷冰冰的银钱数字，而是满溢着人情味。写这封侨批的老华侨想告诉家中同样目不识丁的妻子，九月尾将有喜事，他要回家了的意思。
一封薄批，一头牵着远在异乡的海外赤子，一头连着翘首以盼的故土亲朋。有一封批信，上面写了一个大大“难”字，林庆熙说，一个“难”字，写尽侨胞出洋谋生的艰辛和对家乡的思念，但他们时刻不忘对父母、妻儿和其他亲人的责任，源源不断地寄回财物。他感叹，家国情怀，绵延千载，今日祖国的繁盛景象，正是对这段家国故事的最好续写。
字里行间 别有天地
一封封侨批，见字如面；一句句问候，重于千金。泛黄的信纸上，不但内容感人，且字迹亦各具神韵。“侨批书写者中，确实隐藏着书法高手”，市书法家协会主席谢佳华说，侨批的书法艺术得到了研究者们的高度评价，许多侨批本身就是一件不可多得的书法艺术精品。传统书法的历史源远流长，从甲骨文、金文、小篆再到隶书、草书、楷书和行书，它所表现的精神内涵，与中国的传统文化一脉相承。在编撰《潮汕书法史》一书时，他把侨批写进了“海外墨迹”篇章。
一封写于清代，由儿子叶和仁寄给母亲钟氏的家书，纸面整洁、笔迹娟秀、情真意切。“此封侨批批笺上的书法为流畅的行楷，没有留白，熙熙攘攘之中排列整整齐齐。”谢佳华说，这封批信书写用墨厚重，增加了庄重之感，字体也易于辨认，阅读起来又快又方便。批笺右上方和左下方还盖了“如意”闲章，可见书写者赋予这封家书一种轻松的意境，营造了欢快的格调。
侨批多以行楷书写，当然偶尔也会遇到荡气回肠的草书。谢佳华表示，侨批中的书法大多能反映清末至民国的中国书法艺术的时代风格。一封由新加坡华侨黄先生寄给潮州亲人的侨批，俊朗的字迹饱含深情，作品有碑学厚重而不修饰的笔法，整篇布局浑然天成，万缕乡愁一字一句从笔尖倾泻而出，思乡之情跃然纸上。
“在当时，华侨要么自己写侨批，要么请代写先生来写”，谢佳华介绍说，不少老一辈华侨因为文化程度低，时常在写侨批时求助于侨批的职业写手，这些代写先生都是些饱读诗书的人，从小就临摹名帖，书法造诣上往往达到了很高的水准，字里行间不乏蕴含着书写者对中国书法艺术的理解和审美取向。
背后故事 感人至深
“家书抵万金”，在交通不方便、通讯手段并不发达的年代，一封手写的家书寄托的情感之深厚是金钱所无法比拟的。细细品读每一封侨批背后的故事，有悲欢离合，有社会百态，更有家国情怀，饱含着海外侨胞的拳拳赤子心，感人至深。
被称为“批脚”的送批者，都有很强的职业责任感。他们经年累月在外奔波，风餐露宿，风雨无阻，水布、市篮、雨伞就是他们的随身宝贝。直播中，林义旺展示了一个颇有历史的市篮，当年他的祖辈就是背着这个市篮去过番。跨越近百年时光，市篮依旧完好，静静地摆在柜子里，成为一份让人无法忘记的回忆。
“抗战期间，‘东兴汇路’的开辟，也是侨批业者恪守诚信的生动注脚。”林庆熙介绍，抗战期间，因日军封锁，原有递送侨批的汇路中断。为此，潮汕的侨批业者冒着生命危险，开辟出新的侨批秘密通道，即“东兴汇路”。
直播中，林庆熙讲述了一个发生在“东兴汇路”上的感人故事。两位批脚带着金条从越南回潮汕，途中遭遇山洪坠入水中，一人不知去向，另一人上岸后，发现金条少了几根。批局把丢失的金条记在幸存批脚的账上，从他后来的工资中扣除。后来，批局曾组织潜水队在批脚遇难处下河搜寻，真的找到了丢失的金条。林庆熙动情地说，批脚们把诚信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有收藏家保存了幸存那位批脚的腰带，内绣八个字：宁丢性命，不辱批银。
值得一提的是，由汕头市话剧团创作并演出的潮汕语话剧《风雨侨批》启动复排工作，并将于近期再度公演。活动中，主持人陈维斯连线采访了话剧《风雨侨批》主演陈昱曦，分享剧目背后的一些小故事，特别是一句铿锵有力的台词“命可丢，诚必守”，让屏幕前的网友对蕴藏在侨批中的诚信观念有了进一步的理解。
华侨从海外寄回的侨批成为潮汕人民生活重要的经济补充，对此，林义旺有着切身的感受。上世纪30年代，林义旺的爷爷林光昌到越南谋生，开了一间“林光昌茶庄”。说话间，他拿出一张越南著名潮籍摄影家陈芳渠拍摄于1945年的茶庄老照片说，爷爷从不间断地寄侨批到家乡，赡养家人，林家从此过上了“食侨批”的生活。
“爷爷写回的批信内容十分简单，往往就是报一声平安。”林义旺回忆说，小时候父亲经常告诉他，对分隔于海洋两岸的华侨华人家庭来说，“平安二字值千金”。每当侨批送达时，林家常常如过节般热闹，家人阅读信件，孩子数弄着银元，欢声笑语一片。
关于侨批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时至今日，侨批虽已退出历史舞台多年，海外侨胞与祖国的联系也更紧密了，但侨批文化历久弥新，侨批精神、家国情怀在当代海内外华人华侨中更是被发扬光大。
本报记者 陈文兰 摄影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