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春至1942年5月,南侨机工作为骨干力量,驾驶着1100多辆大型进口卡车,穿梭于腊戍与昆明的滇缅公路之间。这条路上,平均每日输入军需超300吨,支撑了中国军队近半数的物资装备补给。
抗日战争时期,南洋华侨机工是极具特殊性的英雄群体。他们主要来自马来亚(马来西亚前身)、新加坡、泰国等南洋地区,以炽热家国情怀投身抗战,为胜利奉献青春热血。潮汕籍华侨在东南亚分布集中,心系桑梓,众多潮汕儿女加入南侨机工队伍。潮汕籍南侨机工是潮人文化与侨史中亟待发掘的瑰宝,更是潮汕华侨文化史需补齐的关键一环。
1939年,抗战进入最艰难阶段,约3500名旅居南洋的中华儿女响应祖国召唤,组成回国服务团,奔赴滇缅运输线。截至2017年,在世的南侨机工仅存约10人,如今或许都已不在,但他们的功绩与精神人们不会遗忘,其相关历史也不应留有空白。
时代背景:
生死攸关的滇缅公路与南洋召唤
全面抗战爆发后,中国沿海重要港口相继失陷,西北公路、滇越铁路因国际局势变化先后断绝,战时物资、军工原料及内迁人员生活物资的输入陷入困境。为打破封锁,国民政府紧急抢修滇缅公路,1938年底通车。该公路从云南昆明至缅甸腊戍,全长1146公里,对内连接川、康、黔、桂四省,对外可达曼德勒、仰光,成为战时中国与外界连通的唯一交通线。公路开通后,虽筹集到1.3万多辆汽车,却面临司机与技工严重匮乏的难题,短时间内培训大量专业人员对当时的中国而言几乎不可能。
危急时刻,华侨领袖陈嘉庚挺身而出,1939年2月7日发布“南侨总会第六号公告”,号召华侨青年司机与技工回国支援抗战。招募设定明确条件:需具备大型货运汽车驾驶或修理技能,年龄在20岁至40岁且持有侨居地驾照,略识中文、会讲普通话且无不良嗜好,还需持当地筹赈会或商会介绍信以证明爱国志愿。
陈嘉庚的号召迅速得到南洋华侨热烈响应,成千上万热血青年舍弃海外优越生活,毅然归国赴难。此外,潮汕籍爱国侨领蚁光炎的作用尤为关键。蚁光炎原籍汕头澄海南畔洲村,青年时期赴泰国谋生并创业成功,时任泰国(旧称“暹罗”)中华总商会主席。他倾囊支援抗战,带头捐献物资,动员华侨机工归国服务,尽显赤子报国之心。
热血归来:
潮汕籍南侨机工的阵容和构成
南侨机工全称为“南洋华侨机工回国服务团”,据现有资料,南侨总会共组织九批3012人,其中明确为潮汕籍的有112人,另有689人祖籍不明,推测其中不乏潮汕籍人士。此外,通过南洋各埠组织及泰国等其他渠道直接回国的408名机工中,可查明的潮汕籍有34人。潮汕籍机工籍贯分布以潮州(含潮安、饶平)最多,其次是汕头(市区8人,另有潮阳、澄海、南澳)和揭阳(含普宁、惠来、揭西),还有部分来自海陆丰(含汕尾)。具体回国渠道及人员构成如下:
其一,1938年前后,南洋各埠组织华侨服务团58人回国,其中潮汕籍6人。如马来亚柔佛组织的“任士乃华侨司机回国服务团”26人,团长彭世馨(海丰人,侨居马来亚柔佛),成员中潮汕籍6人,包括彭士钦、黄国光、徐新准(海丰)、蔡明训(揭西)、王廷汉(揭阳),另有10人祖籍不明、6人属广东籍。
其二,1939年南侨总会直接组织的“南洋华侨机工回国服务团”约3200人(有姓名者3012人),分九批回国,潮汕籍112人:
1、首批“八十先锋”80人,1939年2月18日(除夕)从新加坡乘“丰庆轮”经越南回国,潮汕籍3人(蔡亚昌、林少衡、徐钟佛,均为潮州人),另有4人祖籍不明、37人属广东籍。
2、第二批207人,3月13日乘“丰祥轮”经越南回国,潮汕籍8人(陈汉成等7人潮州籍,林裕泉澄海籍),4人祖籍不明、72人属广东籍。
3、第三批595人(名单载586人),3月27日乘“丰平轮”回国,分12队,潮汕籍11人(陈福安等7人潮州籍,澄海谢愈千、汕头姚成德,海陆丰2人),135人祖籍不明,281人属广东籍。
4、第四批508人,分乘“丰祥轮”“丰庆轮”归国,潮汕籍13人(汕头郭荣林等3人,潮州陈禄全等5人,揭阳1人(刘耀华),饶平1人(詹云珍)、海丰1人。广东籍232人。
5、第五批535人,1939年5月22日由新加坡搭乘“丰庆轮”经越南回国。潮汕籍35人,其中汕头林亚裕等4人、潮州蔡德富等15人、揭阳蔡子强等6人、揭西蔡罗等2人、潮阳陈光远等5人、惠来1人、陆丰4人。祖籍不明55人,广东籍228人。
6、第六批南侨机工124人(有姓名117人),1939年6月19日乘“丰平轮”经越南回国,潮汕籍5人,其中潮州陈永胜等4人,潮阳吴楞栋1人,祖籍不明23人,广东籍71人。
7、第七批南侨机工117人,1939年7月3日回国,其中潮汕籍2人,均为潮州人,祖籍不明26人,广东籍58人。
8、第八批336人,7月16日乘“丰庆轮”回国,潮汕籍8人(澄海陈钊,其余为潮州人),162人祖籍不明,377人属广东籍。
9、第九批504人,8月14日乘“丰庆轮”经越南上岸后转火车回国,潮汕籍27人(汕头曾杏存等2人,潮州胡亚明等12人,揭阳蔡三如等3人,揭西李祥发等4人,普宁林介田等4人,陆丰彭发隆等2人)。潮州籍陈团圆与蔡、顾、吴三位机工执行任务时被日军抓捕活埋,壮烈牺牲。汕头人章文育原侨居泰国,闻讯后经柬埔寨、越南抵达昆明,获准加入服务团。
其三,南洋各地通过其他渠道回国的266人机工中,潮汕籍7人(潮州蔡子斌、方亚松、林良明、刘南生、郑拔胖5人,潮阳林炳南,揭西李文观,又名鲁浩然),75人祖籍不明,96人属广东籍。
其四,从泰国直接回国的84人机工中,潮汕籍16人(潮州邓和等3人,汕头林兴镛1人,澄海3人,其余为潮阳、普宁人),8人祖籍不明,62人属广东籍。
综合数据,1938年至1939年,南洋回国抗战的华侨机工共3432人,明确姓名籍贯的潮汕籍机工146人,约占总数的4.2%,在广东籍机工中占比达18.3%。加之792名祖籍未明的机工中或有不少潮汕籍人士,实际潮汕籍南侨机工人数远不止146人。
血线驰骋:
滇缅公路上的卓越贡献和巨大牺牲
南侨机工在滇缅运输线贡献卓著,1939年至1942年,滇缅公路运输物资45.2万吨,占当时国际援助总量(50多万吨)的九成以上,这些物资几乎全由南侨机工运送至国内各地。他们的牺牲同样巨大:滇缅公路为紧急抢修而成,蜿蜒于横断山脉纵谷区,路况简陋,遍布悬崖、陡坡、急弯等危险路段,满载军火的卡车稍有不慎便车毁人亡;同时还要面对日军轰炸与水土不服引发的疾病。最终,超1000名南侨机工因战火、车祸、疾病为国捐躯。
潮汕籍机工在运输任务中表现出色,书写了诸多感人故事。第九批回国的潮州籍机工张智源,妻子杨应吟是潮州显赫世家独女,他本被杨家视为家业继承人,却在听闻陈嘉庚号召后,舍弃百万家财加入南侨机工。父亲病危时,他正前往缅甸接收车辆,虽深知潮汕人重视孝悌,却在国家兴亡面前选择“忠孝不能两全”,未赶回家见父亲最后一面,父亲离世后也未离岗参加葬礼。与他一同从新加坡回国的还有叔叔张金炳,叔侄二人共同在滇缅公路运输军火。1942年潮汕沦陷,杨应吟用扁担挑着两个女儿,跟随逃难人群到昆明寻找丈夫。
汕头籍机工张伟民加入时年仅13岁,是当时最年轻的南侨机工。为符合招募年龄要求,他偷偷改大年龄,母亲还专门做垫子帮他增高以通过考试。从新加坡出发时,家人前来送行,父亲却远远站在码头钟楼下,他当时不知这竟是与父亲的永别。张伟民被编入第九批,回国后参加第三期南侨机工培训班,学习驾驶与汽修并通过“上坡换挡”“紧急刹车”等项目的结业考试。首次执行任务时,他与一位潮汕籍老司机搭档,从昆明开往云南下关,遇到危险转弯处,老司机便不让他驾驶,尽显同乡关怀。
铭记传承:
南侨机工精神的时代意义
1942年5月,日军进犯导致滇缅公路运输断绝,南侨机工与其他司机一同被解散。失业后的他们在大后方举目无亲,东南亚多被日军占领,又有家难回。战后,1000多人返回侨居国,另有1000多人留在国内及缅甸等地。然而,目前尚无统计或零散资料表明有多少潮汕籍南侨机工战后回到故乡,仅2017年前后有报道提及揭西生活着两位南侨机工遗孀。
80多年前,3500名南洋华侨青年肩负800万南洋华侨的重托,怀着“抗倭寇侨工洒热血,报中华赤子表丹心”的初心,义无反顾奔赴国难,在抗日战场奉献青春热血。他们展现的爱国无悔、矢志不渝的精神,是民族宝贵财富。但至今,对潮汕籍南侨机工的宣传与研究远不如云南等地,甚至不及毗邻的梅州——梅州曾多次组织南侨机工第二三代回乡寻根,还为当地最后一位已知籍机工找到家人。
潮汕籍南侨机工是不该被忘却的群体。在民族存亡之际,他们以道义扛肩的家国情怀,彰显了海外华侨爱国爱家的博大情怀。其不朽事迹与精神是潮汕文化史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新时代仍具感召力与积极意义,亟待进一步发掘研究、传承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