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想写一点牛肉丸粿条店和牛肉火锅相关的故事时，许多同龄朋友不约而同建议我写一点过去汕头市的卤五香牛肉。他们都觉得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在马路边上摆摊的五香牛肉摊档特别有意思。
是啊，随着年龄增长，特别是进入老年阶段，闭目寻思着过去可记忆的事太多了，这卤五香牛肉摆卖便是其中之一。小的时候，我家住福长二路二巷五号，与中山路和大华路左右相邻。大华路的一侧是汕头市星群制药厂（后改为恒星制药厂），厂旁是一片空地。此空地一到晚上，便有人在此设场讲古。他在空地上铺几张草席，让包括我在内的人群一到晚间便去听故事。每晚8点准时开始，故事内容有《封神榜》《三侠五义》《隋唐演义》《水浒传》和《西游记》等。
讲古佬坐在一张小茶几前，茶几上摆放着一杯水、一本书以及一块击木板，一盏煤油灯在微风下闪烁着，忽明忽暗。他捧着发黄的书，似看似不看，滔滔不绝地讲解着书中内容，时而大声呵斥或低声吟说，刀光剑影在他的口中频频飞扬戏舞，人物个个生动活泼。当故事发展到高潮的时候,讲古佬便扬起击木板在茶几轻轻击上几下，这是约定暗号，手下人便知道收钱时间到了。
那时候坐在草席上听古的人是要付钱的，一次一分钱。而站立在草席外围听古的人则不需要付钱，这时候也有一些坐在草席边沿的人趁势站了起来，想逃避付钱。
在这讲古摊不远处便有一些摆卖小摊档,如摆卖五香牛肉、竹蔗风吹饼、煎麦粿之类,由此形成了一个小氛围。只要天气不坏,没下雨,那里便是一处挺热闹的地方。
或许是那年代肉食供给太少的原因，或许是五香牛肉太香、太诱人了，大多数人只要看到卤五香牛肉的小车子出现，便会被吸引过去。
卖五香牛肉的车子不算大，它的上半部用玻璃围起来，有防尘、防蝇的作用。夜间，在一只小马灯的照耀下，车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五香牛肉，有牛腿包肉和五花脚筋趾肉，牛肚分有蜂巢和草肚，还有牛板筋、牛脾、牛肺等，特别诱人。五香牛肉的前端放着几个装满芝麻、南姜麸、糖醋的酱料小杯子，专门给顾客购买后现场做蘸料吃用。
也就是这几个酱料蘸杯，惹得我们这些调皮孩子特别向往。十多岁孩子，想象力也挺丰富的，我们会用一分钱买上一片牛板筋肉或是一片牛肺，然后蘸上酱料，送到嘴巴咬嚼着不吞。
其实，很多人根本没有咬嚼着五香牛肉，只是把黏着的酱料吸掉，再去蘸酱料，反复多次。次数多了，会惹得生气的摊主直瞪眼，甚至会骂几声。
哈哈哈！人性真情流露是不分年龄段的，年少时，物资缺乏求吃的欲望是每时每刻都很强烈的，也很正常。
好朋友林镇为先生也跟我说过一件类似的故事，说他家有一位妻舅爷，过去在新兴街是有名的“混混”。为了多吃点糖，买一分钱的草粿，居然要摊主给他加糖十二次，气得摊主直跺脚。不给糖，这老兄还要把卖草粿人的碗摔掉。我想，这和我们当年那种切一分钱牛肉要蘸上几次酱料异曲同工，归根结底，都是那个年代物质匮乏所致。几十年过去了，每当我和朋友陈芳谷、韩荣华以及众位师兄弟谈起往事，那种苦涩的生活趣事，虽然有点辛酸，却也是我们这一辈人丰富人生经历的点缀。
如今环境条件改变了，汕头市大华路星群制药厂旁的空旷地早已楼宇林立，据说讲古佬后来也加入曲艺团去了，而那辆五香牛肉小车也不知所终，那种一分钱蘸几次酱料的事也不可能再发生了。
这一次，我从烹调者的角度出发，更多的是想到五香牛肉独特的卤制方法和它诱人的风味，顿时发觉这五香牛肉是有它另一面价值的。
牛肉，汕头市过去基本都是以槌牛肉丸泡粿条为主，其他难得一说。顶多是有一味牛肉炒沙茶酱偶尔被提及。牛肉火锅也是近二十年才掀起热潮，至于五香牛肉，不知何故一直很少有人提及。
在过去大潮菜的系列范畴中，牛肉属于小众，那么五香牛肉应该是小众中的小众了。今天反观五香牛肉的属性，其做法、效果，我觉得应该是所有牛肉烹制品系列中的奢侈品，有相当于休闲零食的性质，故而一直不被作为主题提及。
闲话休说，如今唯一能留住我记忆的五香牛肉，应该是跃进路吴记五香牛肉店和韩荣华先生经常提到的汕头市“老三中”老罗的五香牛肉。
后者我未曾尝过，其味道如何，难以表述。而汕头市跃进路吴记五香牛肉店的五香牛肉，我还是比较熟悉的。
卤五香牛肉最主要的味道特点是带着潮汕卤水之味，又有药材植入之五香韵味，同时卤后牛肉既要吊干又要保湿。不可忽视的是几味酱料衬托着，特别是那款芝麻南姜麸糖醋酱料，诱惑力极强。
五香牛肉，同样是汕头的老味道。
钟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