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籍作家陈崇正的写作始终与故乡紧密相连，带着潮汕文化的深刻烙印。今年夏天，在受邀来汕头参加“声色文字”——潮汕作家短篇小说跨媒介联展活动时，陈崇正除了带来他的参展作品《逆风局》，同时还分享了他的新书《归潮》。
《归潮》是一部深入刻画潮汕人家国情怀与民族大义的文学作品，也是陈崇正在不惑之年对家乡历史文化的深度凝视。该书现已出版了中文简体版和繁体版，正在计划出版阿拉伯语版和泰语版。《归潮》面世以来引发海内外文坛关注，入选中国好书榜等多个榜单，并获得广东省第十三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优秀作品奖等诸多奖项。目前国家电影局已完成由该书改编的电影《归潮·家己人》备案公示，电视剧项目也在筹备立项之中。
潮汕“讲古”是创作的原点
陈崇正1983年出生在潮州古城附近的一个小村庄，是北京师范大学文学硕士，现工作并定居于广州。
他的作品既有科幻题材又有现实题材，早年穿梭于魔幻、科幻、武侠与悬疑之间，试图在想象力的“奇花异草”中另辟蹊径。从《分身术》《折叠术》《悬浮术》到构建从“半步村”到“美人城”的科幻文学“地图”，再到近期的《归潮》《英歌饭》《家在潮州》的“潮人三书”，陈崇正的写作始终绕不开潮汕这片故土，同时又融入粤港澳大湾区的科技体验。“左手科幻，右手现实”，他孜孜不倦地书写着南方蓬勃的“寓言”。
陈崇正说他的写作原点可追溯至12岁时在收音机中听到潮汕话“讲古”的经历。讲古人林江先生演绎的《小李飞刀》，保留了潮汕话最典雅晓畅的部分，让他感受到潮汕话的独特性对思维方式的塑造力。
有评论家指出他的写作具有“细密”风格，他觉得这是故乡给他带来的文化基因，与潮州金漆木雕的镂空工艺一脉相承，源于潮汕平原“种田如绣花”的生存哲学。
《逆风局》就是他创作的生活碎片式短篇小说。小说讲述了一个硕士毕业生暂时在画家村当学徒工，认识了一班在AI时代冲击下仍苦苦守着艺术饭碗的画家。后来他考上了初中代课老师，却因见义勇为制止一起校园霸凌而陷入舆论漩涡，他坚守正义的底线，不愿意低头服软，最终辞职去当了替身演员。陈崇正说，这篇小说的原型来自一则新闻报道，一位老师因制止校园霸凌最后反遭网暴而自杀，他在小说里让这位老师“复活”了，以画家村一群乐观的画家为衬托，体现了时代变迁中小人物的坚守和抗争。
解码文化基因在传承中创新
陈崇正说，近年来，科技加速了信息传播，加上传统文化热潮的兴起，两股合力促使潮汕文化被重新发现。在外地人眼里，英歌舞、“营老爷”等潮汕民俗活动充满了神秘与活力，引发了对潮汕文化的探寻热潮。作为从潮州走出来的作家，陈崇正也开始更加深入地去重新面对故土、面对自我、面对历史和现实，探寻书写故乡的方法。
《归潮》是他首次正面“强攻”潮州历史、挖掘本土文化基因的作品。小说以虚构的潮州碧河镇为背景，讲述了陈、林两大家族四代人数十年间（从1922年“八二风灾”至当代）的命运起伏与“归潮”历程。故事跨越潮州与曼谷两地，描绘了潮汕人“过番”谋生的艰辛，展现了潮人深厚的家国情怀与民族大义。小说中的人物，如林汉先及其多位家人在抗日战争中殉国，陈洪礼宁背负骂名也不让兄弟形象受损，体现潮人把“家”与“国”视为血脉相连的命运共同体；小说中的主要女性人物林阿娥和林雨果，面对命运的挑战表现出的坚韧和沉着，则展现了聪慧果敢的潮汕女性风采。小说以一个失而复得的香炉为线索，“历尽千劫，只为归潮”，展现了潮汕人重视血脉之“根”，对文化认同与精神归宿的寻求。后代子孙的文化寻根，以及新生代对潮州木雕、侨批历史、民居活化的投入，体现了潮人对文化“根脉”的传承。小说采用多线叙事手法，在历史与当下两条故事线间自如切换，通过抽丝剥茧的方式揭开尘封往事，叙事过程融入了大量潮汕元素，如木雕、刺绣、工夫茶、鱼生、英歌舞、潮剧等，深入其文化精神内核，并探讨了这些文化传统在现代社会中遭遇的挑战及相融的可能性。
近期，陈崇正还陆续创作了《英歌饭》《家在潮州》等系列作品。其中《英歌饭》作为《归潮》的延展，将潮汕人赴上海与南洋的故事进行了嫁接，全面展现了潮汕人的“流动地图”；通过小说虚构人物原型，将英歌舞这一民俗活动转化为文学叙事，融合抗战历史、民间信仰与审美维度，来破解英歌舞富有生命力和动感的文化基因密码，通过对现实的重新塑造和对历史的重新想象，展现英歌舞背后潮汕族群的隐忍韧性、家国情怀与拼搏精神，为英歌舞提供新的审美和动力，让传统文化在创新中传承。
《家在潮州》则是一部通过散文、小说、诗歌三种文体来立体展现潮州生活与文化的作品，从不同角度回望故乡，呈现作者对于潮州这个复杂文化体的理解和赞赏。
潮汕是值得反复书写之地
为了更好书写潮汕，陈崇正不断深入潮汕历史，翻阅侨批和史料，感受潮汕人的家国情怀。他说，在收集潮汕历史资料的过程中，那些远渡重洋的故事让他潸然泪下，他由衷感慨，那些漂洋过海的潮汕人的故事才是潮汕的“文学战场”，才是取之不尽的矿藏。
他说，潮汕文化的核心特质可归纳为三点：一是面向大海的“求险”，二是立足平原的“求实”，三是敬奉神明的“求神”。这三种特质交织成潮汕文化的底色，可以推演出潮汕平原的所有文化，串联起潮汕的所有习俗。比如饮食文化中的各种粿，其实是跟祭祀有关；工夫茶作为潮汕人普遍的生活习惯，就跟潮汕平原相对安定和潮汕先祖的贵族生活方式有关；下南洋的历史，红头船和侨批等文化印记，捕鱼前拜妈祖和祭孤魂野鬼等生活习俗，这又跟冒险有关。也正因为有这样丰富的潮汕文化，所以潮汕是值得被反复书写的地方，后续他也会继续关注更多潮汕文化题材的写作。
陈崇正现为广州文学艺术研究院专业作家，一级作家，广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有长篇小说《归潮》《香蕉林密室》《美人城手记》《悬浮术》，小说集《折叠术》《黑镜分身术》《半步村叙事》，诗集《时光积木》等。曾获茅盾新人奖、广东“五个一工程”奖、广东鲁迅文学艺术奖、澳门文学奖等奖项。
本报记者 许玉璇 文/图（注明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