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卫群
黄钦赐当先生的时候才17岁,被称为“奴仔先生”。
他10岁时卖入老三正顺香,习旦行。他聪明,过目不忘,在名师教授下,成为20世纪30年代名伶,录了不少唱片。
聪明的孩子在戏班还是比较吃香的。老艺人都很喜欢他。13岁就学打鼓,练出一手其他童伶不敢染指的好鼓点。当时,戏班有种迷信,说童伶一读书写字,就会唱戏无声,所以禁止童伶读书写字。钦赐不理会这一套,他经常在别人熟睡的时候,撑起被窝一角,借着朦胧的灯光,偷偷地看书学习。没有纸笔,就在自己的肚皮上,一笔一划地练字。因能持之以恒,使自己才艺大有长进,卖身期满一年,便坐上教戏的交椅。
1945年,钦赐受聘当老怡梨春的教戏先生。这年他21岁。他在怡梨一直待到1949年。
揭阳老怡梨和老玉梨上世纪40年代后期在揭阳曲溪有一次斗戏:
玉梨好武戏,那晚做的是《火烧火焰山》,老怡梨做的是《云钟彦》,当晚主要是陈銮英与大目小生的对手戏。这是銮英第一个老旦角色。銮英做丈母娘,大目做女婿,女婿充军,丈母娘去送别。有大量的曲戏。剧名为云、钟、彦三家人的姓合起来,可惜剧本没写末集,戏藤好,但因为故事不完整,这块戏慢慢就放弃不做了。但当时做这出戏的时候,观众是爱的。钦赐先生是这块戏的作曲,他说:“他们那边刣到半死,咱们这边静静的。”观众大部分都聚集在老怡梨棚前。老玉梨斗输,就打过来。老怡梨显然知道是打不过的,赶紧找来一辆汽车,把一些戏角拉走,免得受伤。
为了壮大力量,就得联结同盟,契了老三正顺香做兄弟班。(见《女童伶往事》一书)
沙浦时不时地会出现在揭阳榕城陈大吉的家里。不只他,徐乌辫、林炳和等人也是家里的常客。没有预约,多一个人,煮饭时多一勺水,大家匀着吃。
陈大吉是潮乐大师,门下子弟众多,而且多有高徒,如上世纪三十年代名乐师张林贤、黄武林、陈炎农、张炳林、吴连福、郑秀之、林嘉、黄葵等。
但陈大吉并不乐意让自己的孩子操作乐器,二儿三儿拿起乐器,父亲就打下去。后来老二学做鞋,老三学做五金,就这样学得一门手艺,可以守着家,胜于艺人四处流落。除了长子炳昌,陈大吉本意不愿再授艺于子。
然而,后来世情发生变化。抗战时期家庭生活艰难,纵然陈大吉收入高些,而且儿子也能赚钱补贴家用。1937年,小儿子汉泉6岁时,父亲亲自授艺。陈大吉认为,乐器这东西,要么就不去碰它,若要学起来,就必须从小正式抓起。那时对小汉泉来说,二弦的弦把太高了,够不着;唢呐的孔距离太大,也够不着;于是,先学瑶琴、冇弦、小吹,从下手学起。
陈大吉极少教具体的东西,他让汉泉练弦诗,弦诗是此地对曲谱的叫法。每天一大早,父亲便用长烟筒敲小儿子的床脚,唤他起床。汉泉起床后便需读二四谱,要读出韵,还要读出滑音;把谱读好了,接下来才是操作的事。
汉泉没上学堂,几岁大的孩子,更喜欢钓鱼、滚铁圈;但他的音乐领悟能力不坏。
1941年后,社会越发动荡。听说有穷人去米铺抢米。教会向社会施济,由保长逐户派单。汉泉家住榕城西门,他跟邻居大些的孩子走到北门去等施粥,人很多,不敢挤,排到他时,施粥的人把锅倒扣过来,说没有了。
兄弟里,汉泉行四,比长兄小15岁。炳昌的儿子与汉泉年龄相仿,不肯叫他“叔”,背后只称“阿四”。看见爷爷牵着“阿四”的手上街,就在后头跟着,直至见他们进了店铺,粿条汤端上来了,便上来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下。就有他一碗吃的。
王志龙1945年卖身老三正顺香,期满后学打鼓,师承名鼓师周何炎。
王志龙在中元华班任打鼓时,演出准备就绪,抬眼瞄了头手陈炳昌一下,他还在那眯着眼。陈炳昌年长志龙20来岁,是功夫老到的头手,头手不仅要会拉二弦,还得会吹唢呐。志龙心里纳闷,一般这个时候,头手就会把唢呐送至嘴里含着,里面有个哨子,需要润一下,音色才好听。虽然炳昌一点动静都没有,志龙也不敢催不敢问,他依例起了介头,奇了,那唢呐就活灵活现地接上来,该怎样的情绪,一点不错。炳昌的冇弦也极好,只要有他的冇弦在,整个乐队就有条不紊。
打鼓是乐队的指挥,头手是领奏,他们的合作至关紧要。炳昌和志龙出去,掏钱的总是炳昌,志龙不敢和他抢。
若是团长领导什么的来了,那就是另一番景象。正泡茶喝着的炳昌就停下来,拿个抹的东西慢吞吞地擦着工夫茶杯,擦得很仔细,等到领导脸上挂不住,走了,他才重新冲起茶来。这样的脾性,自然不招一些人爱的。
27岁那年,王志龙就被调往新成立的广东潮剧院青年剧团,任司鼓。他的新搭档是陈炳昌最小的弟弟陈汉泉。
艺人之间的交往,是先结交工课,再结交人的。也就是说,人的交往是基于艺术的默契之上。
王志龙后来被人记住,是因为他作的曲,他为潮阳潮剧团的演出剧目《十五贯》写的曲风靡潮汕,揭阳一个老姆去百货公司买收音机,跟售货员说,要买一个里面有《十五贯》的收音机,没有就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