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姚庆辉
林兄、林嫂一早就买了许多菜，来到儿子居住的小区，由于是周末，时间还未8点，他们不敢开门进去，不愿扰醒后生代，就一直在楼梯门口踱来踱去。
林嫂对林兄说：“小云父亲住院了，你就替孩子照顾亲家吧。”
林兄沉吟片刻：“桥归桥、路归路，这是女儿女婿分内事。我们帮忙可以，但不能反客为主。”
“我怕孩子们不懂照顾，他们白天又要上班，小云家经济有限，请个护工要花钱。”
“谁生下来就懂？凡事不能代替子女包办，你没意识到，我们的无私已经演变成他们的自私。”林兄再也不愿像过去一样 “任劳任怨”了，他开始反思过往对小孩是否过于溺爱了。
门口垃圾桶旁边放了一大袋大米，仔细一看，就是上周他们买来的新米。林兄又心疼又气愤。
八点半了，他们蹑手蹑脚地开门进去。尽管这也是他们的家，但在孩子面前如履薄冰，惧怕不小心踩了雷，让儿子儿媳不高兴。
小彬知道父母进来就吆喝：“你们这么晚才来，宝宝哭闹好久了，可能是饿了。”
宝宝已经满岁，小云至今连换纸尿裤都不会，更谈不上给小孩煮食物。林嫂和风细雨地手把手教她：“做饭煮菜比读书容易多了……”但小云就是学不会，更多的是叫外卖。
林兄、林嫂这代人很不容易，刚刚孝敬了长辈，又沦为孝敬儿女的“孝子”。
儿子从上幼儿园、小学到中学，基本都是他们接送，现在儿子长大了，依然放不开。
小彬要结婚，老两口几乎倾尽全家积蓄为他操办婚事，买房装修、布置新房、举办婚礼。小彬只负责到东南亚度蜜月，负责生孙子。
林兄、林嫂经历过困苦，但他们从不让儿子缺钱缺物质，年轻一代“美好生活”的概念异常清晰，小云临产提出到“月嫂中心”坐月子，他们虽然皱了眉，仍凑了4万多元满足他们的要求。
孙子需要照顾，他们夫妻就是全职免费的保姆。
“妈，宝宝尿尿，快给换尿布。”阿彬、小云手里拿着手机异口同声。
“现在的条件太优越了，尿尿就是有尿片，我当时没有这么好的条件。” 林嫂看儿媳妇几乎天天快递买婴儿用品。
小云好像不是很高兴：“时代不一样。”
这句话多么熟悉，林嫂记得当时她也这样回应婆婆，无语凝噎，她想，也许是二代之间的鸿沟。
小云看着门口放的袋装大米，就冷冷地说：“妈，我们丢弃的东西，怎能拾回家。”
林嫂怯怯地说：“这是优质大米，你们不要，我们带回家用。”
“米和牛奶，我们都要买进口的。”
林兄抑制住情绪说：“你妈妈很节俭，甚至连烧糊的饭也不愿浪费，我们省吃俭用，节俭每分钱，让你们享受最好……”
小彬皱了眉说：“爸，你们还是爱自己一下，不要亏待自己！实在不想过来帮忙，我们就请保姆照顾。”
林兄、林嫂欲言又止、百爪挠心。彬和云对长辈的付出当成浮云，把索取、享受生活当成理所当然，仿佛所有人都围着他转才是正确。
小彬突然笑容可掬地说：“爸、妈，今年的旅行计划还没完成，我们如果再一次航空旅游就可以成为黄金客户，宝宝让你们照顾一周。”
林嫂苦口婆心地劝说：“小云，你父亲还在住院，你放得下吗？你们有心情旅行放松吗？”
小云出言不逊地说：“我们也不是医生，留在这里作用不大。任何人都不要干涉我的事。”
林兄难过、扎心，惊讶地睁大眼睛：“关键是你们的计划不要影响拖累别人。”
林嫂眼睛有点潮，眼神盯着一处发呆，显得愧疚，她不敢指责儿子，反而对他们鞠了个躬：“对不起，我没本事，让你们受委屈了。”
林兄气愤难抑，嘴皮直哆嗦：“做人连基本的孝心都没有，什么黄金客户，连废铁都不如！”
接着又声色俱厉地斥责：“你们没有缴过一分生活费，房贷还在缴，经济不允许，你们何来的钱。”林嫂不断使眼色制止林兄的冲动。
阿彬满不在乎地说：“双边的家长各有一套房子，都可以提前按揭消费……”
轻飘飘一句话，噎死一个大活人，老夫妻俩目瞪口呆。
“你们仅仅考虑自己，根本没有计划如何照顾老人、如何去拓展事业。一路来，我们吃了多少苦，再苦也不让你吃苦。我们生你养你，不图你回报多少，不图你有多大成就，但你至少要有爱心孝心。” 林兄浑身冒出虚汗、心如针扎，真没想到小彬、小云把聪明用在享受上，像野草一样贪婪生长，吞噬着父母的养分……
“你们不要两眼泪汪汪地看着我，对我好是因为有血缘的缘故，即使生的不是我，也同样会把爱传给别的人，说深点也是爱自己的自私表现……”
“你越读书越糊涂。人最可怕的恶便是不懂感恩，这些话你要牢记向宝宝讲。” 阿彬这逻辑让林兄震惊和战栗。林兄泪沾衣襟，愤怒情绪达到绝望，如同暴风骤雨突袭而至，拍碎了船桨，打翻了船板，他内心破碎了。他再也憋不住了，打开门“嘭”一声走了。
阿彬没想到父母会如此干脆利落地数落他，呆呆地站在门口。
林嫂满脸酸楚，心寒地跟着林兄走。她在内疚感中挣扎：“对儿子的爱怎么得不到理解，是我教育出问题吗？”
林兄的眼神很是惆怅迷茫：“我们不妨反思一下，问题是多方面的。没限度娇养和对孩子牵挂管控过分，派生了‘母爱泛滥’。教育并非‘溺爱’，许多有识之士纷纷呼吁，要温柔地放手，得体地退出。”
林兄像一个迷失在十字路口的惘然小孩，突然，“巨婴”这个热词在他耳边响起，他对林嫂说：“别看小彬已经成人，虎背熊腰、风度翩翩，其实是一个‘巨婴’，尚未断奶，背后站着万能的付出型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