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潮汕大地正面临一场可怕的饥荒,到处都是饥民,粮价飞涨。据载,当年,白米每斗83元,翌年2月涨至260元,5月竟涨至900元。饿殍日增,路毙日见。
1943年是大旱之年,农田荒芜,老玉梨香班在农村演求雨戏,每日戏金只有七八十斤白米,青菜十斤,猪油半斤。同年冬天,该班在揭阳溪内等乡的祠堂演戏,每夜最高戏金也不外是番薯和白米各一百斤。请戏者在祠堂门口摆两只竹筐,乡民入场时放下一个番薯作入门票,大者坐对号,中者坐后座,青少年站着看,这种古无先例的演出被称为“番薯戏”。在这一年中,农村百业凋零,戏班只好时演时歇。全班七十多人,每天三餐四顿只吃三十多斤米粥,演“番薯戏”,午餐每人可吃一斤多番薯充饥,还是值得珍惜的,是平时不能有的待遇。鼎上师父每到做饭的时候,按例要去大簿床前取米,米越取越少,粥越煮越稀。可是,越稀越吃得多,艺人一顿都要吃七、八碗。为防止大家竞相争舀稠粥,大簿命人将木勺柄锯短,使得谁也没法伸进滚烫的粥桶深处。大家喝着稀疏疏的热粥,发出像飞机飞行时翁嘟嘟的声音,戏称其为“飞机粥”。
饥荒过后,各地霍乱流行。这一年,老三正顺香班有二十多名“戏仔”患上此病。有一天,这个戏班坐船往揭阳县锡场演戏途中,有两个“戏仔”因病重躺在船上呻吟,为了不让他们死在船上,二人被弃江中。
日本占据时期,潮汕许多戏班星散。老正顺香班、老三正顺香班在这段时间,于揭阳、潮阳一带谋生不得,归乡不能,只好北上迁徙至福建云霄、丰顺、饶平一带,还是不能过活,几成乞班。结果,老正顺香班不得不以极廉价格整班卖给莲阳北湾村陈遂良(又名贡爷);老三正顺香班卖给莲阳陈雄,后陈雄再卖给在汕头经营色味罐头厂经理陈春富(外砂人,又名欧经理);老源正兴班卖给溪南陈汉英,后陈汉英卖给北湾陈遂良,再由陈遂良卖给汕头大观园陈镇坤。
1942年张春丰接手侄子张式宝的老怡梨春班并不是一个好时机,无重本不足以支撑一个大班。张春丰舍得花钱。
揭阳榕城进贤门四个角落四班纸影同时开台,做了足足一个礼拜。此次斗戏,陈銮英崭露头角。
饥荒年,绝大多数人家偶尔买点米,是一筒一筒地籴。三爷派来的长工登銮英家的门,挑着两袋米!陈銮英的卖身钱达5000之巨!有了这笔钱,一个寡母弱子、行将倾颓的家重新支棱起来,家里置买田地,母亲有钱治病,弟弟有钱读书。
到班不久,就有人来问銮英,会唱什么戏。说能唱徐爱珍。徐爱珍是《小鹏儿》一剧中的人物。听她唱着不错。因为銮英初到戏班,还不懂得动作关目,不晓得舞台调度,便给她度身定做了这样一个短戏,让她不需要怎么比划,简单的区位,然后一气儿地唱。
那晚,銮英打了个珠头,穿了一身戏服,就出台唱“叹阿侬……”,一双眼睛还滴溜溜地转。要坐到椅子上去,椅子太高,头盔师父出来把她抱上去。于是,便从戏头开始,上台演出。
老怡梨当时从散班的老赛永丰班买了一批童伶,大舍张式鳌出面请其班主乌辫先生着力培养陈銮英,教到她能顶班之后,方可离去。乌辫先生听出这个孩子能唱,决定教她《拒父离婚》。他从最难的教起,这出戏最关键是掌握“活五”。“活五”是“活三五调”的简称,善于表现悲哀和幽怨的情感。
乌辫先生规定,只要他唱“五四五四点二四三——四——”,銮英就得马上到他跟前。先生嘴唇上留着胡须,目金金,虽然不曾打骂,但銮英自然就怕他。先生唱的是潮州古谱“二四谱”,用数字记音,仅限于用潮州语言唱念。这是《拒父离婚》中间一段散板,先生唱完这一句,銮英就得接上“哎爹爹……”
先生专教銮英放低了唱,然后才高上去。训练她的嗓子要高上去,还得低得下来。有一次,銮英去茅厕,耳边听到先生在“五四五四”了,一时赶不过去,一边提着裤子,一边就“哎——”着小跑过去。教得对路,声音才耐唱。銮英和先生成天都跟着戏班,晚上演出,下午基本都在学戏。
乌辫先生教完了,捷告师父就来教出台行步。捷告师父原是学花旦的,变声后改行做老鹅。老鹅是潮剧特有的行当,接近“老旦”。捷告师父教銮英研步子,用膝盖内侧夹住个铜钱,不能掉,左右研步,研得步子细细匀匀;让她脚头接着脚踵走,白天走,晚上走。走了一个月,师父在前头走,銮英跟在后面学。走着走着,捷告突然回过身来,作势往銮英胳膊上拧去;銮英顺势就蹲下去,另一只手护着胳膊,似乎很痛的样子。师父满意了,他说“好好好”。
作为童伶,老怡梨是道保护墙,隔绝了外界的兵荒马乱,銮英进步很快,乌辫先生教完《拒父离婚》离去,捷告师父教完《后母心》涨了工资。陈銮英又接了几个载曲重的折子戏,并开始搬演师兄御朝的戏。
首先搬的是长戏《桃花寨》。《桃花寨》是名编剧孙炎章编写、杨其国执导的5集长戏。其时因为戏角青黄不接,这台戏几乎做不成了。
御朝一场一场把戏搬给銮英。不是按场次先后顺序传戏。先穿副软甲坐匹马出去唱曲,这是后面的“采药”场。马由人所扮,扮马的演员套个马头,着马服,后面接条马尾,上台表演时四脚落地。銮英坐在“马”身上,有对枪的动作,但还算比较简单。这场戏动作不多,主要是唱,最先出台就是这一场。搬的第二场是戏的前面部分,侯月娥还未出走,还未女扮男装的时候,没有武工动作,对銮英来说也是比较容易接受的。就这样,一场一场消化,慢慢地,把这出戏承接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