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喜嘉 文／图
潮剧《刘明珠》，旧本题材丰富，以“穿珠衫”“审玉芝兰”广为人知。自1965年电影上映以来，范泽华饰演的刘明珠家喻户晓。《刘明珠》就如戏苑中的璀璨明珠，给梨园内外带来耀眼的光辉。
搬演歌册
“审玉芝兰”久演不衰
刘明珠的故事，源自民间传说和歌册《刘明珠穿珠衫》。歌册讲述嘉靖年间，福州探花张平良娶玉美云为妻，生有子女。此后女儿蟾凤被拐，成为尚书刘光辰养女，改名刘明珠。刘明珠应诏穿成珠衣，御赐游街，并被番王认为义妹。她想绣百龙袍回赠，玉氏应征绣工，却被刘家媳妇囚禁。刘明珠救出母亲，潮州才子陈春兰治愈玉氏哑病，并与刘明珠成婚。不久陈春兰失踪，刘明珠为其守节，十六年后被封节妇。
歌册里的《穿珠衫》分卷，讲述琉球进献珠宝，限期成衣。朝廷招募巧匠，观音助刘明珠夜制珠衫。《审玉芝兰》分卷讲述刘明珠赠陈春兰奇珍玉芝兰，御弟朱玉涛强夺美女，陈春兰欲探真相，却骤死在王府内。玉涛之女桂红生下一子，弃于道旁，被海瑞收养，取名俊英。十六年后，刘明珠巧识玉芝兰，才知俊英是春兰之子，一家喜庆团聚。歌册还有《萧端蒙打死江西王》故事，讲述潮阳翰林萧端蒙设计，一板打中奸王朱玉涛要害使其毙命。
潮剧搬演刘明珠题材，最迟在1930年代已有连台本戏，由刘明珠出世、穿珠衫、认母、审玉芝兰等组成，以《刘明珠审玉芝兰》最为盛行。
1956年，正顺潮剧团演出《刘明珠审玉芝兰》。剧本整理谢吟，作曲杨其国。由李端静、杜淑芳饰刘明珠，柯佩文、马自理饰朱桂红，李钦裕、许岱玲饰陈春兰，陈玉城饰海瑞。这出戏是名作曲杨其国的得意之作，它和同期上演的《罗衫记》《李子长活画》，有效地提升了正顺的票房收入。恢复古装戏演出后，汕头罐头厂业余潮剧团、南澳潮剧团先后演出《刘明珠审玉芝兰》。后者1990年代拍摄录像，由林雄华饰刘明珠，蔡映雪饰朱桂红。剧中朱桂红母子相认一段，活五曲凄婉优美。
中国内地以外，自1960年代以中国香港东山潮音剧艺社的《刘明珠三审玉芝兰》广为传播。1960年，该团拍摄的同名电影，由方巧玉饰刘明珠，庄雪娟饰陈春兰、海俊英。1961年，推出续集《萧端蒙一板打死江西王》。
但是，《刘明珠审玉芝兰》存在硬伤。比如海瑞素以明察秋毫著称，为何从未过问养子身世，对其所戴异宝玉芝兰熟视无睹？这一不足始自歌册，难圆其说。
《刘明珠》长连戏，除了搬演歌册的故事，也有来自其他，刘明珠退居幕后，多以其子的故事编排。比如20世纪80年代以后上演的《刘明珠三闹金銮》《陈俊英挂帅》《刘明珠出征》。
《刘明珠三闹金銮》讲述刘明珠为子陈俊英鸣冤，仗太后所赐如意大闹金銮。俊英逃狱投奔边关，后率勤王之师回京剪除奸佞。该剧有两种剧本。一是揭阳砲台业余团本，二是澄海团本。后者到20世纪末演出已逾数百场，录像由郑莎、陈乔饰刘明珠，陈俊苞、王文和饰陈俊英，陈永锡饰海瑞。《陈俊英挂帅》《刘明珠出征》，则是《闹金銮》的同题异化剧目。
电影前身
“穿珠衣”新编登台
将“刘明珠”推上高峰的，是电影《刘明珠》，其前身是1959年广东潮剧院的《刘明珠穿珠衣》舞台本。该剧取材于民间传说、歌册，是潮剧院筹备第二次晋京为国庆十周年献礼的剧目之一。情节和歌册有较大区别，比如刘明珠原为刘光辰养女，改为亲女；揭榜穿珠原为建功立业、显达于朝廷，改为初衷是代父鸣冤；穿珠原为借助神力，改为日夜勤劳完工。剧中删除了婚配陈春兰、审玉芝兰等枝节，使刘明珠自始至终只是少女身份；增加了乳娘一角，使其成为穿珠助手。
该剧由范泽华饰刘明珠，洪妙饰乳娘，黄金泉、郭石梅饰海瑞。这出戏在北京没有上演，稍后曾在上海、广州演过。在上海演出时，乳娘饰演者洪妙因病住院，临时由谢素贞救场，《戏曲简讯》对此刊登了《学习谢素贞同志勇于负责的精神》给予表彰。
1963年，珠江电影制片厂和香港鸿图影业公司联合摄制电影《刘明珠》，由潮剧院青年剧团演出。剧本历经多次修改，曾由珠影导演谭友六写成电影文学本。谭本改编自1959年的《刘明珠穿珠衣》，增加了宫女迎风也即孙巧瑛一角。部分唱词已具电影本雏形，比如“寒门有女字巧瑛”“沉沉宫院秋风厉”“金风传爽气”等唱段。
通常戏曲片的拍摄，先由舞台本改编成电影台本进行前期录音，然后按录音拍摄影像。而拍摄《刘明珠》，是边创作边修改边拍摄，最后才剪辑成片。电影本最终只署名郑文风整理，但剧中既沿袭舞台本，也离不开谭友六、马飞等人参与创作。
其实，1963年拍摄古装潮剧片，可选已趋成熟的《金花女》《辞郎洲》等。但是，机缘却给了还没定型的新编戏《刘明珠》，其中原委或者是由于紧扣当时戏曲界流行的海瑞题材。电影开拍后，中间曾一度被迫停拍。前后投入时间长达10个月，因此有人戏称是“十月怀胎，差点流产”。
经典传播
银屏舞台绽放魅力
电影《刘明珠》经过精心打磨，宛若剧中的百花珠衣一样处处匠心。
电影本的海瑞和刘明珠比以往的舞台形象更加丰满，海瑞之妻王夫人还成了重要角色。王夫人代替了舞台本的乳娘，成为联结刘明珠穿珠衣、海瑞擒魔王两条线索的桥梁。另一个亮点是增加了太后一角，她出于维护皇权，无是无非，手段阴柔老辣。
伴随台词的修改，作曲马飞也呕心沥血，多次易稿。其中“哭坟”一段，先后写了13稿才确定，这个唱段后来成了潮剧活五调唱腔的一块试金石。剧中范泽华饰演的刘明珠，唱腔韵味无穷，做功典雅脱俗。她对饰演刘明珠，有如下忆述：“刘明珠从小失母，她从小受父亲影响，性格倔强，唱和说白就不是常见娇滴滴的闺门旦。这是演人不演行，有行当，又要有人物。”张长城饰演的海瑞，音色清朗，唱做传神。朱楚珍饰演的王夫人，情感细腻，形象光彩照人。洪妙饰演的太后，眼神运用绝妙，对太后的自私自利、多面善变，刻画入木三分。陈玩惜饰演的朱厚燔，深谙“做乌面会摆架势”要领，从做功上略为弥补了人物的脸谱化。另外，李廷波饰演的穆宗，郑蔡岳饰演的张忠，翁妙辉饰演的迎风，王悦芳饰演的孙贺氏，以及吴为雄以净行演的番使、以丑行演的黄总监，都有出色的表演。
《刘明珠》1964年拍竣，1965年由鸿图影业出品。同年5月在新加坡公映，连映35天。8月在香港公映，轰动一时。这出戏随后在香港、新加坡等地，长期以舞台剧形式演出。中国内地直到1977年才公映，迎来了“倾城争看《刘明珠》，闾里都说范泽华”的盛况。
《刘明珠》重塑了复仇少女刘明珠的形象，从而几乎刷新了过往以“审玉芝”所形成的婚后妇女形象。此后相关剧目都有所借鉴，比如她斥君骂奸所执御赐如意，其源头可能就是来自电影的创意。
2012年，潮剧院二团根据电影本整理复排《刘明珠》。剧本整理范莎侠，音乐整理陈源河，导演郭楠、谢继顺，由范泽华、张长城担任传承老师。2013年1月，二团版在慧如剧场首演。由黄丹娜饰演的刘明珠，既有来自范泽华的传艺精髓，也有结合自身特质的发挥。陈立君饰演的王夫人，保持一贯的踏实与认真，表演稳中带情。蔡财旺饰演的海瑞，唱做有所沿袭张长城。该剧成为近年获得良好口碑的传承剧目。2024年，二团再度排演《刘明珠》，深受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