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条,这种平凡无奇的食物,从古至今,在勤劳智慧的潮汕人手中,变幻出了各式各样的品种和烹饪方法:生煎伊面需要慢工出细活;咸面线中含盐量高,是为了便于储存,炒时的“最佳搭档”是韭菜和豆芽;鱼面并不是面条,而是由鱼泥浆制成,烹饪时关键是要加入鲽鱼末……一道道香气扑鼻、各具特色的潮式炒面让人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记得当年,在老标准餐室的厨房里,陈友铨先生在生煎一盘伊面:他手握铁鼎轻轻地摇,时而把鼎放入炉中,时而将鼎带离炉火。他慢慢摇着,偶尔滴点油沿鼎边注入,让它随着热气慢慢流入鼎中。他非常耐心,过程中还时不时把伊面翻转过来看一下,确保让伊面有一面呈金黄色。
烹制一盘生煎伊面要花费如此工夫,让初入厨的我们印象深刻,至今不忘。
在炒面条的类别中,生煎伊面和熟煎伊面,绝对是上了档次的出品。然而今天已经见不到这种慢煎伊面,特别是生煎伊面的场面了。因为这是一个慢工细活的工作,特别费神,如今的厨房师傅都不太愿意再这样付出劳力。
曾记否,饮食界老前辈梅伯在休闲时,用半是讲古的方式,为我们解说一些旧时饮食事,包括潮州伊府面的故事。
相传古潮州府有一位姓伊的知府爷过生日,厨夫用鸡蛋代替清水加入面粉,通过揉搓后擀成面条,然后放入鼎中用慢火去煎,配以韭黄和火腿粒,最终煎成了一盘金黄色的长寿面条,香气十足。知府爷十分高兴,遂赏银两。
由于故事发生在潮州知府爷家中,知府爷姓伊,后人便把它称为潮州伊府面。故事的真实性已经无人去考究和验证了,费工夫的生煎伊面却经多次改变,留传了下来。
一度流行于香港的港式潮菜中的干煎伊府面,便最先改变了它的原料和原始煎法。香港的伊面用色素添加到面粉和鸡蛋中去,让伊面的色泽更加艳丽。在干煎伊面时也改变了原来的慢煎方法,在简单湿煎后,便放入烤炉中去慢烤至双面金黄,与传统的单面煎有根本上的区别。
伊面的做法,可不能单纯以一个煎法作为代表。其实它更多是放在焖上,典型的有“鸡丝焖伊面”“海鲜焖伊面”“龙虾焖伊面”“鹅肝酱焖伊面”等。
许多人不理解,面条应该是用在炒或者泡汤上比较多,伊面则更多是用焖的手法去完成,而有历史传说的潮州伊府面,却用一个“煎”字去完成,真有意思!
解读我认识的潮州伊府面做法,就不难理解了。伊面的初加工是用鸡蛋与面粉和成,不渗透任何水分,面团质地相对柔硬,其后又通过热炸,面条无含水量,达到可以存放多天的目的。
焖伊面和干煎伊面的过程中,需要把炸好的伊面进行回软,让其吸入更多水分或汤汁,达到柔软的程度,只有采用焖的手段才最适合。
论炒面条,潮汕人不会不知道普宁的炒咸面线,因为它很特别。普宁人把面条加工到很细很长,故而不叫面条而叫面线,也有人把它叫成长面线。此种面线能储存一定的时间,因为面中加入了盐,特别是在过去,它的含盐量极高。
感谢智慧的先民,他们想到了用盐来延长面线的存放时间。曾经的普宁县,每逢过年过节和有喜事,四乡六里的乡民都会炒咸面线和炸油豆干,招待四方来客。
炒咸面线,须特别注意的是要先行泡煮,然后浸漂稀释盐分,待冷凉后把面线剪短,便于翻炒。辅助材料最好是韭菜、豆芽和煎过的猪油渣(勝粕),简单的搭配是创造美味的最便捷方法。若论炒咸面线的品味,回锅炒的咸面线会更好吃一些。
潮汕沿海地区有一款面条,它不是用面粉做成的,而是用鱼肉做成的,叫鱼面或鱼面条。鱼面,最早应该是在惠来县或潮阳县等沿海的小渔村出现。那里的人们在制作鱼丸的同时,又用鱼泥浆创造了另外两个品种——鱼饺和鱼面。
原始的生鱼面是把鲜鱼通过刀工,取出鱼肉,剁成鱼泥,经打至起胶质,然后一边轻轻擀平,一边撒入干芡粉让其不粘案板,直至擀成薄张状,经对折重叠后用刀轻轻地切成面条状。过去,我们在炒鱼面条时需要一些辅助材料来搭配支撑,才显得派头十足和鲜味香气到位,特别是配上鲜虾仁和韭菜黄、豆芽菜或葱段,最关键还要有适量的鲽鱼末。
炒鱼面条的时候,要先用开水把生鱼面条烫熟后漂凉。把鲜虾仁、韭菜黄、豆芽菜放入鼎中炒熟,注入少许上汤,调上味酱,勾少许薄芡然后把鱼面条汇入混炒,在鼎中多次翻炒至稍微干身,再撒上鲽鱼末即好。此种炒鱼面条,味鲜、嫩滑,可做菜肴,也可做主食。
今天菜市场摊档上所摆卖的鱼面,已经不是过去慢工细活做出来的生鱼面条了,大部分是用熟鱼酵饼切成细条的鱼面条。鱼泥胶浆通过蒸汽炊成鱼酵饼,然后用刀切丝,虽然有弹性,也爽口,然而鲜味减少,缺乏“滑嘴感”,比起生鱼面条,各方面都稍差一些。民间有一款手擀面条,特别诱人,在全国各地的家庭都曾经非常流行。手擀面条的随意性也非常强,搭配的辅助材料也比较广泛既能填肚充饥又可享受美味,一举两得。
我喜欢上手擀面条应该是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期,当时侨居泰国的亲戚寄来一包大米和一包面粉。大米用于煮粥煮饭自当不在话下,面粉就要变着法吃了。那时候油脂之类相对紧缺,要炒一盘手擀面要等到节日来临或者有客人到来,其余多数是把面粉擀成面条后去煮汤。
炒手擀面条,先把面粉加水后搓揉成团,再用擀槌压滚成面皮(家庭无擀槌可用酒瓶代替),然后用刀切成粗细条。煮开水把手擀面条泡熟捞起,转放入清水漂凉,用少许生油拌均匀,让面条相互间不要粘连。炒手擀面条,潮汕家庭多搭配五花肚肉片和豆芽、葱。他们把五花肚肉切片,放入鼎中慢煎至出油,然后加入豆芽、葱一起炒熟,调上味酱,勾上薄芡,再把手打面汇入鼎中,用铁铲迅速翻炒,收干水分后即好,香气十足。
炒手擀面条,被逐步引入酒楼食肆后,也提了档次。酒楼食肆会加入鲜虾仁、鸡丝、肉丝甚至鲍鱼片。菜料搭配上多数选择豆芽、韭菜、葱、笋丝、番茄等。 炒手擀面条,直观上判断,它不会因受到碱水的加入而产生厚、重味之分,更不用顾及其手工切面条时的粗细影响。
有人曾问我,如果选择一项有关面条的品种去经营,你会选择什么?我曾经幻想着开一家潮式干捞面,自己卤肉,自己调酱,甚至自己擀面,每天限量五十碗,店名就叫“老钟叔干捞面店”。哈哈!至于炒面嘛,有点费力气,真的不敢想了。
钟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