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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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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报纸名称:余杭时报

西中小学的旧时光

日期: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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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08版:文化       上一篇    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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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施丽君

  在记忆的幽微角落,时光勾勒出一幅温暖的旧照。三十多年前,今窑北村村委后面,那里还叫西中村,村心岔路口的西中小学距离我家很近,学校装满了我童年的欢乐时光。

  我至今记得学校的模样,白色的教学楼简单纯粹,一楼的两间教室,传来幼儿班稚嫩的咿呀声;二楼是两间小学班,孩子们每一次抬头仰望,都是对知识的渴求;三楼的两个空教室永远蒙着灰,只有风吹过空荡荡的走廊回响着。

  三位女教师撑起了整座校园的晨昏:年轻的仙女老师负责幼儿班;威严的董老师在二楼执教小学;和蔼可亲的李老师总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题,若她生病了,她的丈夫娄老师便偶尔客串代课。

  旋转阶梯的晨光

  最初踏入西中小学,来到的是一楼中间的幼儿班。还记得小小的我们满心欢喜地坐在教室里,期待着今天要上什么课。

  年轻女教师宛如童话里的魔法仙女,长发飘飘,美丽动人,而且无所不能。她会坐在钢琴前,灵动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教我们唱动听的歌谣,“小燕子,穿花衣……”;她会铺开画纸,握着画笔,教我们描绘五彩斑斓的世界;她会带着我们翩翩起舞,像一群快乐的小鸟;她会拿起剪刀,剪出形态各异的图案;她带着我们做各种有趣的游戏,“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

  每次表现好,就能得到一朵小红花,那是童年里最珍贵的奖赏。

  幼儿班是混龄的,那时的我总盼着下新学期可以换到楼上的教室去探索一番。我在一楼中间的教室度过了似乎漫长却又无比快乐的时光,升楼换教室是我那时最大的梦想。

  终于,我升入一年级。第一次踏上通往二楼的带玻璃幕墙的旋转楼梯,阳光透过玻璃倾洒而下,被揉成了七彩光斑,如梦如幻。这是在农村极罕见的楼梯样式,我缓缓地走着,脚步不自觉地放轻。此后的日子里,这旋转楼梯成了我每日的必经之路,每一步都承载着成长的快乐与憧憬。

  一年级仅有7个人,3男4女,七张小课桌像一列迁徙的雁,单独成列排在教室最边缘靠走廊的位置。我个子稍高,坐在了队伍的最后,座位再也没换过,身旁就是教室后门,紧挨着楼梯口与老师办公室。

  教室里另外几列是三年级的大哥哥大姐姐,我的表哥也在其中。

  李老师温柔又耐心,她同时教一年级和三年级的所有课程,最多的是语文和数学。那时的教学条件艰苦,没有丰富的教学资料,所有题目都需要她一笔一划地写在黑板上,我们再全神贯注地抄到本子上。

  我常常一心多用,手上抄写着题目,耳朵偷偷听三年级的课堂内容,要是瞧见表哥因为调皮被罚站,还会忍不住偷笑。

  因为位置“优越”,我成了李老师的得力助手,守着后门防止有人偷溜,注意同学纪律,或是帮老师收作业。

  有时,李老师还会带领整个教室的人一起合唱童谣,“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稚嫩的歌声在教室里回荡,那是童年最纯真的旋律,至今仍在我记忆深处轻轻奏响。

  油墨香的秘密

  在西中小学的学习完全没压力,老师从不责骂我们。课堂的记忆逐渐模糊,留在脑海深处的,是课堂外的趣事。

  最难忘的是印刷试卷的“秘密行动”。

  那天下午,仙女老师叫上我和另外两个学生,来到一楼狭小的储藏室。昏黄的灯光下,仙女老师耐心地教我在蜡纸上刮油墨,随着刮刀的轻轻移动,油墨均匀地透过蜡纸印到空白纸上,一张试卷便神奇地诞生了。

  独特的油墨香弥漫在整个储藏室,我们像工匠般配合着印刷试卷。老师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刻写下一张试卷,钨丝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刮刀碾过蜡纸的沙沙声,像春天的蚕在啃桑叶。

  二楼走廊尽头是老师们的办公室,只有几个平方米,靠门处有一个小小的货架,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零食。

  每次上学前,母亲总会在我的床头放上五毛钱,那五毛钱承载着母亲的关爱,也开启了我一天的期待。

  一下课,同学们便像三三两两地拿着零花钱冲向办公室,原本略显严肃的办公室瞬间成了我们最喜爱的欢乐角落:五毛钱的裱花蛋糕泛着珍珠光泽,一毛钱的“老鼠屎”、无花果丝酸酸甜甜……这些小零食在舌尖炸开美妙的滋味。

  泥巴地的天空

  西中小学仅一幢教学楼,后面栽着一排高大的水杉,它们像忠诚的卫士,默默守护着这座小小的校园。教学楼正对着大铁门,铁门边是一间厕所。中间是一大片泥巴地,那是我们的大操场,空空荡荡的,没有器材,却是我们欢乐的海洋。

  操场中间稍高出地面的旗台,周围盛开着一圈太阳花,那是老师带我们亲手种下的。那时的我们玩乐时间非常充裕,只要不上课,操场上便“撒”满了学生,大孩子带着小孩子酣畅淋漓地活动,捉迷藏、踢毽子、跳长绳、丢沙包、打弹珠、跳皮筋……操场中间几乎被同学们踩得寸草不生。

  教学楼的外墙贴的是蓝白相间的马赛克,在阳光的照耀下,莹润闪耀,宛如梦幻的星空。若是捉迷藏绕到了教学楼后面,发现几枚脱落的马赛克,我们便如获至宝偷偷藏起来带回家。

  连荒芜的操场边缘,也趣味无穷。男孩们爱抓小虫,观察它们奇妙的世界。要是有人挖到蚯蚓,就兴致勃勃地比拼起来,看谁的最长。

  布满操场的野草,拔掉中间的花穗,便能吹出响亮的哨音,就是看到操场上开了几朵油菜花,同学们都会开心不已,互相奔走相告,更不要说那如繁星般绽放的紫云英、细长光滑的灯芯草、结满果珠的草珠子、布满钩子的苍耳、洁白可爱的蒲公英……它们都成了玩具。

  操场中间铺了些碎石子方便行走,到了下雨天,操场上就积满大小不一的水坑,有的深没到小腿,每一个都盛满了漂亮的天空碎片,倒映着奔跑的脚丫。

  铁门外,仅三四米宽的村道对面是一大片田野,边上是清澈见底的小溪。开满野花的机耕路与田埂路有时也是我们操场的延伸。放学后,学生们就从操场一直散布到田野里、溪水边。

  我们七人小队几乎形影不离,不上学的日子也总相聚,在田野里奔跑,在山林间穿梭,在溪水旁嬉戏。

  有时,晚上的操场会变成村里的露天电影院。天刚擦黑,操场就热闹起来。大人们扛着竹椅木凳,孩子们举着手电筒追跑,光柱在暮色里划出一道道亮痕。放映员到三楼走廊把白色幕布悬挂好,胶片转动的“嗒嗒”声一响,《铁道游击队》里的火车就“轰隆隆”开进了操场。我们蹲在幕布后面看影子戏,被鬼子的枪响吓得缩进大人怀里;当鬼子的火车被游击队炸毁时,高兴地拍起小手。

  褪色的合影

  二楼隔壁教室是董老师教的二年级和四年级混合班,总有琅琅读书声传来。对于董老师,我总有一种莫名的敬畏,以为升了二年级会去她的班级。可到了二年级,依旧留在原来的教室,还是由李老师教。有2个家庭条件较好的男生转校去了镇上读书,又转来了一个外地口音的小女孩,我们便成了六人小队。

  二年级快结束时,全校组织了拍照,那是非常隆重的一天。老师请来了镇上的摄影师,我们穿上正式的服装,精心打扮了一番,仿佛要为这段美好的时光留下完美的印记。

  我依稀记得,我们六人小队如何围坐在老师身边,紧张地看向镜头。现在回想起来,这张照片仿佛就是老师给我们的告别,它定格了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也成为我记忆中永不褪色的珍宝。

  美好的时光如白驹过隙。1997年,二年级暑假结束时,我们这群小雏雁各奔东西。西中小学关闭的消息如晴天霹雳,让小小的我不知所措。那一瞬间,仿佛所有的欢声笑语都被定格,一场美梦突然醒来,只留下满心的怅惘与不舍。

  父母在择校时犹豫不决,是按照安排去南山上北湖小学,还是交800元借读费去窑山上瓶窑一小。最终,家里东拼西凑,把我送进了瓶窑一小。我们六人小队去了三个。

  几天后去瓶窑一小报到,我们三人被分到了三个班级,这时我才知道镇上的一个年级居然有这么多学生,我不得不独自面对47张陌生的面孔。完全不同的学习模式,让我更加不安与惶恐,我知道那些伙伴再也没办法相聚了。生活总要继续,我只能努力适应,开启另一段小学之旅。

  如今,西中小学的原址芳草萋萋,我牵着女儿故地重游。五棵水杉仍守望在原处,那枚小小的鸟巢犹如我幼时未眠的童梦,缀在枝头。阳光漏过叶隙,恍惚还能听见“太阳当空照”的稚嫩歌声,在风中轻轻回荡。

  西中小学虽已湮灭,可那些伙伴和老师,那旋转楼梯上的阳光,那充满油墨香的储藏室,办公室里的小零食,那片欢乐的大操场,还有那些脱落的马赛克,旗坛边的太阳花,夜晚的露天剧场……在暮色里,它们依然闪着微光,从时光的褶皱里悠悠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