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此次海岛行的首站,采访团对北尖岛充满了期待。从珠海九洲港乘船南行,出发时天色阴沉,海上风雨骤来,甲板上的人都躲进了舱内。
骤雨初歇,有人忽然指着远处惊呼,只见一道“双虹卧波”的奇景——雨后的彩虹悠然跨海而起,温柔地依偎于港珠澳大桥之侧,在伶仃洋的上空勾勒出如梦弧光。
当船驶入浩渺波心,碧波万顷间,忽见一刃出鞘,在翻涌的云海中若隐若现。自珠江口南望,但见黛色嶙峋破浪而出,似天工以青玉削就,斜插沧溟——此乃北尖岛,佳蓬列岛中最具“锋芒”者。
潮涨潮落间,海浪拍打着礁岩,卷起千堆雪沫,更显这伶仃洋上“翡翠利刃”的凌厉风骨。
采写:南方日报记者 张紫微
实习生 杨进怡
摄影:南方日报记者 钱文攀(除署名外)
特别鸣谢:珠海格力集团
“翡翠刃”雕刻入心田
海上的天气向来瞬息万变、难以揣度,却偏偏成就了无穷变幻的天光海色,让人怎么看也看不尽兴。而在这片海洋中孕育的岛屿,自然也承袭了这般灵动的性情。她似海中的精灵,藏尽神秘,每一次现身都换一副模样,恣意展露千般风姿。
北尖岛静静地泊在佳蓬列岛的东北角,与庙湾岛隔海对峙,相距不过一公里多。岛上三面都是悬崖,东面有小码头,却正对着“无风三尺浪、有风浪滔天”的“老虎口”。其险远可见一斑。
采访团原计划在正午登岛,却恰逢天文大潮,风急浪高,小船在波涛间颠簸摇晃,终究没能靠岸。
站在甲板上,望着眼前这座可望而不可即的孤岛,船上的人心头蓦地涌起一阵不舍——既渴望踏上坚实的土地,让疲惫的身心得到安抚;又想要走近它、读懂它,将它的每一道轮廓、每一寸苍翠,都深深烙进记忆的渊底。
随着船只逐渐驶向远方,我们也渐渐看到北尖岛的全貌。但见海岛顶部巨石北倾,宛若天工雕琢的指向标。整岛形似一柄出鞘碧刃,通体覆盖苍翠植被,在日光下流转着深浅不一的翠色。花岗岩体在浪涛冲刷下露出嶙峋骨相,黄沙土质如鎏金般点缀其间。
北尖岛的东北部,一个海湾深深嵌入陆地,因湾内曾有鲸鱼出没,鲸鱼当地俗称海鳅,故名海鳅口。
北尖岛不仅形胜,更富藏天地精华,云母、水银等矿藏深埋岩层。岛上淡水水源不足,而四周海域物产丰饶,鱿鱼、墨鱼、公鱼仔、池鱼等游弋深蓝,滋养着一方水土。
我们曾数次造访北尖岛,每一次相见,皆不相同。阴雨天见它,腰间缠云、鬓角染雾,恍若传统神话中飘渺的仙屿,似真亦幻;晴朗时相见,它又展露出巍峨本体,通体翠意流转,沉稳之中自带锋芒,孤绝地立于万顷波涛之间。
这次,我们在不远处的庙湾岛歇脚,和渔民聊天间隙,一抬头,竟撞见一幅天然画作:渔家屋檐恰成画框,框住了蓝海、青天,和远方那座恰似翡翠利刃的北尖岛。它静静浮于海天交界之处,浪花在其周边碎成琼玉,鸥鸟绕峰翻飞起舞,更显其沉着与安宁。
离岛回望,其形渐隐于海天之间,其神却长存观者心间。
“北尖郎”青春洒海洋
北尖岛真正令人魂牵梦萦的,不只因其形如利刃、色若翡翠的外貌,更在于它那一身嶙峋岩石之下,所承载的热血与深情。
“石多水土少,台风四季扰,飞鸟不做窝,渔民不上岛。”这是当地人眼中的北尖岛。北尖岛位于万山群岛最南端,远离大陆40海里,扼守太平洋和印度洋进入珠江口的两条国际航道,因其艰苦的环境曾被称作“海上西伯利亚”。
上世纪五十年代,第一代守岛人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他们住草棚、吃粝食,凭一双双手开山辟路、凿石筑垒。从营房到码头,从坑道到工事,硬是将这座荒岛打造成坚不可摧的战斗堡垒。
开拓之路从不平坦。六十多年前,岛上一处重要设施即将竣工之际,突然发生塌方。千钧一发时,一名年仅19岁的战士奋力将战友推开,自己却长眠于乱石之下。海浪呜咽,青山肃立,英雄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这片他誓死守护的海域。
以我微石,固我海疆。时至今日,驻岛连队传承下来一项传统:每一名初登海岛的官兵,都要攀上北尖峰顶,亲手垒上一块石头。这不仅是体力的考验,更是一份庄严的承诺——为守护海防线贡献自己的力量。
岁月流转,珠海经济特区日新月异,北尖岛也悄然改变。如今,岛上的设施条件越来越好,官兵们不再因不能及时就医、家书不能及时传递而担忧。然而,变的是条件,不变的是精神。许多官兵上了岛,一干就是十几年,甚至有官兵调出后,又选择回到北尖。
“青春啊青春,我们把青春洒海洋,我们是北尖郎,我们手握钢枪保家乡。”一代又一代的守岛人,将热血与誓言,融进了每一句铿锵的歌声里。
北尖岛,这座伶仃洋上的翡翠利刃,不仅以险峻形胜引人惊叹,更因每一块石头背后无声的誓言、每一段故事中深藏的热血而令人动容。它是造化的鬼斧神工,更是一代代人用青春、奉献乃至生命淬炼的精神高地。
它嶙峋如刃,是海浪与岁月雕琢的骨骼;它亦温润如玉,沉淀着青春与热血滋养的北尖岛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