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金本
俩表兄弟不相识,喊打喊杀。出洋相!真真出洋相!
农历每月尾数三六九日,是梅西镇龙虎圩的圩日。这天圩日的半昼时分,我骑着电动车去赴圩。
天清气朗,阳光明媚。黢黑的沥青公路上,人来车往,好不热闹。川流不息的大小汽车、摩托车和电动车组成了一幅繁忙的山村交通画卷,让人赏心悦目。
我不急不慢缓缓前行,来到圩场街口处时,只见前面围聚着一大堆人,站在外围的人,像是被人提着脖子的鸭子,伸长颈筋察看里面的动静。
出什么事了?我加快车速,想看个究竟。
我刚到达人堆处,就听到议论声:“现在的后生哥开车就像开飞机,吓死人。”
“车未相撞,莫去吵呀!相吵冇好言,相斗冇好拳。”
“就是呀,退一步天宽地阔,少讲两句不会羞人。”有人在附和。
但也有人火上添油:“吵哩唔打,会衰。”
故意恶作剧的也大有人在,有个中年男子装模作样,吐舌缩颈,一副很害怕的神情说:“哎哟,我好怕哟。”旁边有人问道:“别人吵打杀,唔关你事,你怕什么?”这人狡黠一笑:“我怕他们俩‘嘴硬屎忽冇’,唔敢出手打!嘿嘿。”
“嘻嘻嘻……”随即响起一阵嬉笑声。
将电动车在路旁放好后,我往人群堆里钻。
“来!爱打就来!”人堆里传出气势汹汹的喊叫声。
“打就打!我怕你呀!不打不是人!”人堆里传出更大的吼声。
“逞拳头硬能解决问题吗?不准打!不准打!”有人怕事态恶化,极力劝阻。
我侧身挤进人堆中心,只见两辆小车险些相撞——白色轿车急停,后面黑色轿车猛踩刹车,轮胎在柏油路上划出两道焦痕,两车相隔不足半米。“差点追尾,好险呀!”我心里在暗想。
本来,相安无事,各退一步,双方少讲两句也就没有什么事,可偏偏两个都是血气方刚的“爆火鬼”,出言不善,恶语相向,惹恼对方,吵得天昏地暗,斗得“火星溅天”,眼看就要大打出手。
两个后生哥像斗红了眼的公鸡,一个脸红脖子粗,怒目圆睁,撸手捋脚。另一个攥紧拳头,呼吸急促,面红耳赤,仿佛一头即将爆发的狮子。
恰在此时,我身后也挤进一位老人,我认识他,以前是本镇的乡镇干部,十多年前已退休,大家都叫他“曾叔。”
只见曾叔侧着脸看了看这边的年轻人,又歪着头看了看另一边的后生哥,突然脸色大变,嘴唇颤抖,喉结上下滚动,高声喝道:“‘鞋只头’,你们两个‘鞋只头’,睁大眼珠看一下,俩表兄弟喊打喊杀。出洋相!真真出洋相!”“鞋只头”是当地的土话,意为不知分寸,多用在老辈对晚辈的呵斥。
对峙着的两个小青年如好斗的水牛牯,针锋相对各不相让,忽然听到斥责声,一齐转过头来,看到站在面前的老人,先是一愣,然后异口同声轻轻叫了声:“阿舅。”
“阿舅,阿舅!你们两个‘大番薯’,一个做阿哥,一个是老弟,喊打喊杀,眼珠长在脑袋背去了?真真会笑死鬼!”老人又气又恼。
你看,天下怪事,无奇不有。我靠近老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曾叔,这么巧,他俩都是你的外甥?”
他看了我一眼,咽了咽口水,语调缓和了许多说:“有眼冇珠出洋相。你以为我会讲假话骗人吗?”他指着眼前这两个剑拔弩张的年轻人,接着说:“这个是我阿姐的儿子,那个是我老妹的儿子,他俩是姨表兄弟啊。他俩小时候随大人‘转妹家’来我这里时,还凑在一起捉迷藏、下军棋、踢足球,玩得‘天花龙凤’,不想归家呢。”
“他俩怎么会不认识呢?”我心存疑虑问道。
“后来上中学,读大学, 出门做工,从未见过面。近几年,也很少来寻阿舅这里喝杯茶、食碗饭了。即使来,也是阿甲来了阿乙没来,阿乙来了阿甲没来,所以才闹出今天这个大笑话。”
两个小青年一阵愕然过后,好不尴尬,看了看对方一眼,低下头,咧开嘴笑了。
眼前的这出好戏,把围观的众人都看懵了,看呆了,也都看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