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
风轻云飘，月上东山。
这天晚上，阿福妈注定是睡不好的。儿子阿福去当兵，明天就要离家了。白天她把家里收拾了一遍又一遍，特别是儿子的房间，该洗的都洗了，该叠的也叠了，就连书桌上放着的那些瓶瓶罐罐，她也用湿帕擦拭了好几遍了。她边拾掇边回忆往事，想了很多很远，当年，自己未婚先孕，够羞人的了。阿福他爸就像一头犟牛，两家大人刚商量好年底的婚事，中秋刚过，他便猴急地爬上了自己的床。没想到一夜之欢，自己便中了招，怀上了阿福。临过门时，已有四个月的身孕，身穿寒衣也遮掩不住微微凸起的肚子，至今想来都还耳根红热……
时钟刚敲过十点，阿福妈睡意顿生，不由得揉揉双眼，然后又伸了伸懒腰。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数声熟悉的咳嗽声，阿福妈赶忙打开大门，只见阿福爸从外面散步而归，嘴里还随意地哼着老掉牙的汉调。只见他回拴好大门，踱着方步掀帘进房，女人这边说道：“要不，今晚就一块睡吧，唉！心里……”
“理解理解……老婆别这样了，干嘛呢！”他摊了摊手，很快就脱了上衣往椅子上一扔。要知道，夫妻俩五十一出头便分床而眠，好久没睡在一起了。久而久之也就慢慢习惯了。今晚，老夫妻想一起睡，无非是心里憋闷得慌罢了。这老头挺能掩饰，明天儿子就要远行，装着跟没事的人一样，这就体现出上了年纪的所谓“男人稳重的情怀”罢。
老夫妻熄灯而眠，一时竟无话可说。男人习惯地伸手去摸女人还算丰满的胸部，女人竟也顺从了。
“干一盘吧，好久没……没做了！”
“这个时节，你还有心思……”
“你以为我……我真的老了？”
“知道你行……你轻……轻点……”女人耐不住反复的揉搓和爱抚，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男人趁势而动，越发挑逗得紧。女人吃吃地笑着，有些嗔怪起来。
“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儿子都长大了，还这么不守本分……”
“儿长父未衰呀！”
“哎，都长高长大当兵啰！他可是一直没离开过咱们。”
“可不，都二十了，还……还是个毛头小子，一点也不让人省心。他……”说话间，老头似乎不冲动了，只是不停地喘着粗气。
“是啊，儿行千里母担忧！老话一点没错！”女人干脆坐了起来，也没有了刚才的兴致。
“这都十点多了，这小子还不着家，明天得早起，区武装部七点集合！”
“你真不知道，与女朋友小娟会面，话多着呢，迟点正常。”
“哪来这么多话！”
“你没年轻过?我想，真有点难舍。”
“没见他俩交往多久呀！”
“毕竟要再等个两三年吧！我看这女孩真不错，和我儿挺般配的！”女人说着干脆开了灯。
“你开灯干啥？”
“说明大人没睡，候着他们。”
“那我还不得穿上衣服，迎接他们，给他们开门？”男人说着也坐起身来，干咳了两声。
“对头，准备给他俩开门！”
夜阑人静，浮云绕月。这时，响起了一阵舒缓的敲门声……
阿福家的大门与一般人家的不一样，有讲究也有传承，人家的大门一般不加门栓，从外面进来，掏出锁匙一捅便开。阿福家的大门不一样，加装了一根门栓，据说是祖宗三代做当铺生意，嘱子嘱孙：勿论家境如何，老房新宅都得安装一根结实的门栓。这是何用意这里就不再一一赘述了。
阿福爸披着上衣开门来了。
迷蒙的月光下，阿福和小娟微笑着走进院子。
“爸，这么晚了，没睡？”
“你妈让我开个门。”阿福爸瞧了一眼小娟，嘿嘿一笑，目送着一对年轻人走进客厅，小心地拴上大门，走到老婆房前顿了顿足，又干咳两声，然后闷声回了自己的房，连灯也没开便径直上床睡去了。
月上中天，繁星点点。
差一刻就是十二点了，阿福妈在房里是坐卧不安。她想，儿子和对象小娟从外边拍拖直接回家，摆明小娟是不打算回城里了。今夜要在她家住下了。
“跟谁睡呢？”阿福妈心里不停地嘀咕。因为上个礼拜，小娟留宿家中，儿子便安排女友和自己睡一张床。可儿子明天就要去部队了，说不定今晚……她一边想着一边重新折叠凌乱的被子，心里还真有点忐忑不安。正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只见小娟推搡着阿福走进房中，两人的脸都有些潮红。
“妈，还没睡呀……”
“婶……咱们一起睡吧！”小娟挣脱阿福拉着的手，随后靠近了阿福妈。
“这……好吧。”阿福妈拉上小娟的手，目光却一直注视着儿子。
“这……好，你们就睡一起吧。”阿福搔了搔头，便转身带上了房间的门……
月影西斜，悠情似水。
阿福妈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下，心里想想也怪不是滋味的。儿子明天就要离家，心想这对小冤家本该睡在一起，那就再好不过了。此时她心里真有点后悔，刚才从儿子的眼神中可以读懂心思。“唉，真是猪脑子，也不晓得借故老头子说一句谎话，就这么轻意意地让姑娘就跟自己睡下了……”想到这些，阿福妈真是懊恼不已，这时刻，她恨不得抽自己几记耳光才罢。她又想起二十多年前自己的往事来。那天晚上，她和阿福爸也是聊得很晚，天南海北什么都说。阿福爸太会吹牛皮了，把他当年高中毕业就去深圳打工的事说得神乎其神。说什么到电子厂上班，按月发放的都是港币啦、美金啦，说什么几千人的大食堂吃的都是汉堡、沙拉、西餐……她也清楚地知道，当年的那天晚上，要不是自己故意不上门栓。给阿福爸留下空隙，她也不至于未婚先孕……
云散月明，拂晓风清。
借着朦胧的月光从窗户透亮，阿福妈披衣起床，拿过桌上的杯子喝了几口水，顿觉着整个人精神清爽了许多。她轻轻地舒了口气，悄悄地凭床而坐，低头凝望着呼呼沉睡的小娟，慈母般怜爱之情从心头悠然而起……
这时，不知是村里哪户人家的雄鸡，啼鸣起今晨的第一声唱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