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山
雨下得突然，我匆匆推开医院大厅的玻璃门，游鱼一样钻进去。大厅里人来人往，连候诊长椅上都坐满了人。我拎着湿透的伞，小心避让，生怕雨水弄湿别人的衣衫。结果，顾头不顾腚，一到拐角，还是撞倒了人。
摔在地上的年轻女人，梳着一头利落的齐耳短发，提包、雨伞、手机散落一地。她自顾自地站起来，眼睛一直眯缝着，在地上搜寻着什么。在她转身时，我眼疾手快从她脚边捡起一副黑框眼镜。好险，差点踩坏了。眼镜是板材质地，没有摔变形，镜片完好，只是掉落在地，沾上了污水。我掏出纸巾，将眼镜擦干，才塞进她手里。女人戴上眼镜，眼睛依旧眯缝着，瞳仁不自觉往上瞟。我才意识到，她的眼睛异于常人。
攀谈中得知，女人名叫阿珊，住在附近小区。那小区，我并不陌生，从前上学总会经过。小区最初是专为安置残障和孤寡老人而开设的，后来随着小区扩建，渐渐有其他老市区的拆迁户搬了进去。这家医院离小区很近，坐公交不过两三个站，于是很多小区居民图方便，会选择到这里就诊。
阿珊的父亲前段时间脑梗，在医院住过一段时间，出院回家没多久，又感觉腿脚走路不舒服，脚底总是刺痛。于是她赶紧带父亲来医院再查查看。“我爸自从脑梗以后，视力也没以前好了。他嘴上总说没问题，但我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过来。”阿珊紧绷的嘴角，漾开一丝笑，“等会儿看完病，我送他回家再去上班。”
我惊讶极了：“可你的眼睛……”话刚出口，才感觉到冒犯，后知后觉地刹住话头，却见阿珊脸色如常。原来，阿珊和她的父亲一样，生来眼睛发育异常，视力低得可怜，即便戴上眼镜，也只能勉强看见。平时她用手机发微信，哪怕设置了适配老年人的大字模式，也看不太清楚，与人沟通，只好发语音或是打电话。好在有政府和好心人的救济帮扶，父女俩还不至于沦落街头饿肚子，但阿珊却不想靠别人的善意过一辈子。她在家附近找了份手工活，坚持靠自己的劳动，挣点钱帮补家用，养活自己和父亲。
我看着她布满茧子的手，隐在镜片后飘忽的眼睛，忍不住感慨：“可是，这样你会很辛苦……”阿珊哑然失笑：“人活着，哪有不辛苦的呢？哪怕是正常人，也要吃上班挣钱的苦、受养家育儿的累。我和父亲已足够幸运，遇到很多愿意对我们伸出援手的人。”阿珊说道，“我也想证明给自己看，我能靠自己，活得很好，像个正常人那样。”
望着她飘忽又坚毅的目光，我仿佛感受到了生命的力量。人活一世，不免要在生活的沟沟坎坎里打转。但总有一些人，即便拿到命运发的一手烂牌，也不愿服输，依旧努力地靠双手、勇敢地活着。在生活这场持久战中，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