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萍
夏日的太阳愈发毒辣,晒得人头皮发麻,蝉在树梢扯着嗓子喊,似乎催促着人们抓住这晒花生的好时光。
周围大多数人家多多少少都种了花生,此时都忙碌起来了。最开始是拔花生,一株株花生从地里拔出来,跟拆盲盒一样,不知道苗下面到底有多少花生,是否精实饱满。当拔出来的是满满当当的花生时,都会不自觉嘴角上扬,跟大家炫耀,你看看这株花生,长得多懂事;当拔到只有零星几点的,就轻轻叹口气,心里也会产生几分失落。但不管如何,出了门总能收获满满一大筐。
此时,家人们总会围坐在一起摘花生,小孩子更是喜欢得不得了。一颗颗饱满的花生从根须上解脱出来,还带着泥土的芳香,裹着湿漉漉的壳,迫不及待地跳入桶中。那花生实在是诱人,我忍不住剥开几个来品尝,用拇指和食指一按,花生的小嘴就这样被打开了,“咔”的一声脆响,两粒粉嫩饱满的花生仁就滚了出来,放进嘴里轻轻一咬,脆生生的,汁水微涩但裹着一股清甜,与那煮熟或晒干的有着截然不同的味道。
摘好的花生通常是一部分拿来蒸熟了吃,一部分拿来晾晒,而晒花生是一场漫长又有趣的过程。父亲会把所有的花生都倒进大盆里,接满水,手不停地翻滚搅动。花生在水里渐渐脱去那星星点点的泥土,同时把外壳的热气泡散,享受那难得的清凉。洗干净的花生白花花的,浑身透着清爽的气息,身上的一道道沟壑清晰可见,泥土的腥味淡了,清甜的香味更重了。父亲把沥干水的花生平平整整地铺在一个个簸箕上,还不时地说,太阳大些吧,花生要是晒得好呀,放一整年都不会坏。
往往这个时候,太阳穿过阳台,慷慨地,洒满一簸箕阳光。
接下来就是一场漫长的等待。父亲每天都会把花生放到阳光最充足的地方,清晨放在前阳台,下午就挪到后阳台,保证一整天都能让花生享受到阳光的沐浴。夏日的天说变就变,猝不及防就给你来一场暴雨。前一秒还是艳阳高照,后一秒就开始乌云密布。这时,不管是谁看到这情景,都会马上停下手中的活,大声喊要下雨啦,快收花生。厨房忙活的母亲,或在家里弄东西的父亲,或坐在沙发上的我,都会马上往阳台冲,赶紧把簸箕一个一个从阳台搬到屋内。雨点来得比脚步声还急,开始是零星地打在窗台,猛地就瓢泼大雨,雨水就砸在来不及搬的簸箕上。有些花生还来不及躲,有些花生甚至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洗了个澡。父亲这时就会惋惜这好不容易晒成半干的花生,母亲倒比父亲洒脱,总会说:谁还不会经历点风雨呢。家里的“小太阳”在这个时候是最兴奋的,喊得那是起劲儿,“下大雨咯,收花生咯。”然后屁颠屁颠地跟在我们后面,只等花生一落地,她的小手就赶紧趁机抓一把。她小手握紧的那几个花生,总有胖乎乎的花生挤出她的小拳头缝里来,她就会马上用衣服兜住。她还会一路小跑找到她放花生的小罐子,偷偷藏进去几颗,这也算完成了一天的进货了。完成了这些,她就拿着一个花生走向我们,仰起头,对着我们说:“妹妹吃一个哈,一点点哈。”看着她那水汪汪、一脸真诚的大眼睛,我们总能被她逗笑,也早已忘却了这疾风骤雨淋湿花生的不愉快了。
就这样,晒了十天半个月,花生终于干透了。只要手轻轻一摇,花生就能发出声声脆响。剥开一颗尝尝,涩味完全褪去,只剩下阳光味儿的脆爽清甜。此时,一个个簸箕空了,罐子却装得满满当当的,闲暇时吃上一两颗,那真是不亦乐乎。
有时,我会突然想:我们的生活,大抵也需要这样一簸箕阳光,需要接受一场漫长的晾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