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程
反正天冷看不了书，我来试讲水浒的故事好不好？
1974年初春，我随复职的母亲来到中行镇植基小学。学校四周都是山坡，一湾小溪绕校园而过。那时还未开学，寂静得可怕，间或有老鸦或“百劳”的鸣叫，令人不寒而栗。与母亲打招呼的一位男老师，背着孩子，手里张罗着电线，说：“林老师，你今天就可以用上电灯了。”
我住在植基小学，读的是附设初中。学校公办教师多，张玉光老师是学校为数不多的民办教师之一。周日，玉光老师经常留在学校。那时我寂寞得很，走过昏暗的廊道，悄悄造访玉光老师。老师通常在窗前办公桌前伏案工作。凑前去，原来老师用老鼠尾毫制成的特细毛笔，蘸墨书写县文工团的戏剧台词幻灯片。玉光老师见我进来，放下手中工作，和颜悦色地拿出透明幻灯片，以及各式毛笔，鼓励我学着他的样子，在幻灯片上书写台词。竖行书写特别难把握，我的字迹东倒西歪，且墨迹斑斑。老师不仅没有责备我，还投过赞许的目光。
玉光老师个头不高，却目光炯炯，神采奕奕，“和声细气”，客家俏皮话随口而出，很受师生欢迎。
次年冬季，地处粤赣闽交界的植基小学异常寒冷，漫山遍野都挂上晃眼的冰凌。我和住校的初中生，都是十四五岁的孩子，烂棉袄和旧棉被难以抵挡刺骨的寒冷。其实，住校的老师们也同样冷得发抖。和蔼可亲的张学仁校长下令，抱些干柴堆在紧邻伙房的教室。桌椅往四周拉开，在中间的泥地燃起篝火。住校的师生闻讯过来烤火，围成一圈，谈天说地。因为老师要回办公室备课改作业，学生留下来烤火的时间更长些。
一天，值日的玉光老师向烤火取暖的同学们建议：“反正天冷看不了书，我来试讲《水浒传》好不好？”于是，数九隆冬之夜开启了文学之旅。从豹子头林冲，说到柴大官人，进而说到“鲁提辖拳打镇关西”……随着玉光老师的娓娓道来，故事一环扣一环，我们沉浸在1000多年前的北宋时代，仿佛英雄好汉就屹立眼前。说书时，老师轻声细语，中气绵长，我们听得屏声敛气，只有篝火燃烧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然而，正当我们听得津津有味时，老师却戛然而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时间已晚，同学们回房休息吧。”
我的高中是在另外一个镇上的，母亲也已调离了植基小学，接下来的几十年我都没见着玉光老师。老师一直在教育一线贡献自己。据说，玉光老师早年聪慧过人，在特殊年代，却因出身、成分等原因未踏入大学院校之门。20世纪80年代，老师参加中师函授取得学历，把教书育人之路走成人生康庄大道，成为广受师生尊敬的中学校长。
1984年，我师范毕业，在平远中学担任初中语文教师。我像玉光老师当年关心学生一样，辅导学生办文学社、开展教学改革试验，两年后即获评梅州市中青年教改积极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