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仪职
时光流转，阴阳互变；天道循环，周而复始。
2024腾腾而去，2025翩翩而来。夏历2025年，按中国传统说法，当属乙巳年。巳者，十二生肖中谓之蛇也。
欣逢蛇岁，余作“蛇说五章”，以凑“金蛇狂舞迎新春”之热闹。
龙蛇小考
十二生肖中，蛇随龙后，有联曰：“龙留丰稔景，蛇舞吉祥年”；成语中又有“笔走龙蛇”之说，意思是：笔一挥动就呈现出龙蛇舞动的神态，比喻草书的笔势矫健生动。此外，成语中尚有“龙头蛇尾”“龙蛇飞动”“龙蛇混杂”等等，如是观之，这龙与蛇之关系确实是相当之密切。龙乃虚拟之动物，而蛇则是人世间实实在在的动物，它们二者之间究竟有何渊源？村夫不才，忝作小考。
据有关资料介绍，蛇与龙之间不仅在形体上有着许多相似之处，就连在人类长期以来形成的对于蛇和龙的观念当中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东汉《论衡·讲瑞篇》有云：“龙或时似蛇，蛇或时似龙”，龙、蛇之变，仿佛是自然而然的。许慎《说文解字》里有此一说：“龙，鳞虫之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这里的鳞虫指的是水蛇、鳄鱼之类。在各种有关龙的电影或动画片里，我们不难看到龙那盘曲灵活、柔软的身躯在天空或水里翻腾起舞的倩影，从这点来看，龙那身躯应该是蛇的化身。闻一多先生在《伏羲考》中认为：“龙的主干部分和基本形态都取自于蛇。”他认为，蛇氏族兼并别的氏族以后，吸收了许多别的形形色色的图腾团族（氏族），大蛇（即龙）才接受了兽类的四脚、马的头、鼠的尾、鹿的角、狗的爪、鱼的鳞和须，而整体仍以蛇形为主。以上是从龙、蛇之形似而言的。
从地支与属相的角度看，《三国志·管辂别传》说：“蛇者协辰巳之位，乌者栖太阳之精……”世上本无龙，属相中古人以蛇为龙，也在情理之中。
再从蛇之本领的层面分析，它与龙一样具有腾云驾雾、倒海翻江和呼风唤雨之灵异神功。曹操之《龟虽寿》诗就有“腾蛇乘雾”之说。《韩非子·难势篇》更有“飞龙乘云，腾蛇游雾，云罢雾霁”之赞誉，将蛇之游雾与龙之乘云相提并论，足见蛇之神功高超。如是观之，蛇之“小龙”美称也是实至名归的。
蛇之三析
蛇属爬行纲，身体圆而细长，有鳞，没有四肢。其主要食物为青蛙、鼠类、鸟、鱼等小动物。蛇之家族庞大种类繁多，全世界共有3000多种蛇，分为游蛇科、眼镜蛇科、蟒科等18大类。这些蛇除少数生活在海洋外（海蛇），绝大部分生活在森林、草丛、田野、石洞和溪边等。春夏两季为蛇的活动高峰期，尤其是夏季，万物疯长，是蛇最活跃的季节，入秋之后，其形渐隐，到了冬天，进入冬眠。提及蛇，愚以为有三点不能不说。
一是浅析“蛇无足”。《画蛇添足》是家喻户晓的古代寓言，从“蛇固无足，子安能为之足”中，我们可知，蛇是没有脚的，那为何蛇会没有脚呢？《圣经》如是说：蛇是上帝耶和华所造的，由于它的引诱才使在伊甸园中的夏娃和亚当偷食了智慧之果，上帝遂将亚当和夏娃逐出伊甸园，蛇也受到应有的惩罚，只能用肚子行走，自此蛇就没有脚了。此乃唯心之说，其实蛇无足乃是天生而成的。
二是解密“蛇吞象”。俗语有“人心无足蛇吞象”之说，极言蛇口之大，连庞然大物之象都能吞下。现实生活中的大蛇确实能吞下大的兽类和六畜。个中奥秘是：蛇的下颌通过方骨与脑颅相接，左右下颌骨之间以韧带相连，故蛇口可以张得特别大。倘若是大蟒蛇，其张开的口就有小桶般之大，上百斤的猪、羊等均能吞下，自然也就有“蛇吞象”之说了。
三是毒蛇盘点。据有关资料，全世界有蛇3000多种。其中毒蛇约650种，在我国境内有蛇类209种，而有毒之蛇仅有54种。眼镜蛇，眼镜王蛇（又称过山龙、过山风）、金环蛇、银环蛇、尖吻蝮、竹叶青、原矛头蝮、圆斑蝰、莽山烙铁头、蝮蛇等10种名列毒蛇前十名，被称为中国十大毒蛇。
在这十大毒蛇中，攻击力最强的当推眼镜王蛇，它不但身长体大，而且极富攻击性。一旦与人遭遇，它会招牌式地立起上半身，（有资料介绍，6米长的眼镜王蛇，其身竖立起来高达2米）并将脖颈张开，发出咝咝呼声，令人望而生畏。
毒性最强者为尖吻蝮。唐代柳宗元《捕蛇者说》中的“异蛇”也称五步蛇，就是尖吻蝮。据说人一旦被这种蛇咬伤，走不出五步，就必死无疑，难怪柳宗元对“异蛇”有“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之说。
而分布最广、数量最多的毒蛇要算“蝮蛇”了。这种蛇活动的范围很广，上到海拔3000米的高原，下至平原丘陵，乃至沿海低地，春季栖息于杂草丛中，它们爬行速度极快，有“草上飞”之雅号。此蛇性情并不凶猛，只有被人踩到或惊动时才会“自卫反击”。不过，其排毒量大，一旦被其咬伤，会导致人呼吸肌麻痹、心脏衰弱，继而死亡。
蛇事二则
其一：“蛇龟”的故事
小时候，我很喜欢跟大人一起钓鱼、戽鱼，有时还跟他们一起夜间出动，到田间照田鸡、叉黄鳝。一来可享受戽鱼、照田鸡之成功乐趣，二来可以甜滋滋地吃上一顿纯天然的佳肴美餐。且说在一个月朗星稀之夏夜，我与邻居文锦兄等四人带上电筒，背着鱼篓，手持铁叉到水井窝（小地名）的田间照田鸡（晚上的田鸡、黄鳝等若被强光照射，它们是无法走动的，那田鸡、黄鳝即唾手可得）。文锦兄手持电筒在禾苗初绿的田间四下里照射，忽然那雪亮的电筒光照射在伏于禾苗间的浅水上的田鸡，另一位急忙俯下身子，正欲伸手捉那只坐而待毙的田鸡时，一声“蛇—蛇—”的急促喊声传来，那位欲捉田鸡的仁兄吓得跳了起来，田头顿时一片混乱，田鸡也乘机逃之夭夭了。文锦兄持铁叉急问：“蛇在何处？”那人结结巴巴地说：“蛇—蛇—蛇龟！”原来这位口吃的小弟发现的是一只“蛇龟”。谈蛇色变，足见蛇毒之吓人矣！
其二：“鳗蛇”恶作剧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对此，我体会殊深。因为我曾被蛇咬过，所以至今仍是谈蛇色变。
那是20世纪60年代初期的事啦。盛夏的一个星期日，邻居几位比我年长的伙伴邀我到塘坳（丰顺县黄金镇附近的小村）的一条小沟戽鱼。水戽干了，我们几个将一条条躺在泥泞中尚在跳动的鲫鱼、鲤鱼和一只只虾蟹等往桶里放。忽然一位比我年长的伙伴呼唤我的名字，要我替换他掏“窿”，说是有一条鳗鱼钻在“窿”中。听说有鳗鱼，我二话不说，便趴在泥泞的圳沟里，伸手往“窿”里掏，果然有一条长鳗在“窿”里，只是这“鳗”的表皮有点粗涩，那“鳗”越往里钻，我就越往里掏，忽觉右手食指被咬了一口。当我拼命将“鳗”拖出来时，方知是一条黄褐色的泥蛇！我明白了，这是那位仁兄的恶作剧，他明明知道是蛇，却要我去替他掏，太缺德了！幸好这泥蛇是无毒之蛇，几天之后，也就没事了。自这次之后，我不但望蛇而逃，甚至连看到蛇的画图都毛骨悚然了。不过，这一咬，倒使我增长了一点见识：鳗皮是光滑的，而蛇皮有鳞是粗涩的，自然也就没有受骗之第二回了。
蛇之象征意义
蛇是十二生肖中最富争议的动物，虽然人们赋予蛇以神秘变幻的色彩，但是在人们对蛇的又恨又爱之中，蛇早已脱离了单纯的动物形象的躯壳，更多是被世人赋予了许多特殊的象征意义。
从文化源流上说，蛇是灵异魔力的象征。在中国远古神话中，诸神的手臂、耳朵或其他一些部位经常盘绕着某种蛇形，如：印度最高的创造神梵天的坐骑就是一条巨大的蟒蛇。对我们的祖先来说，蛇是一种令人敬畏的神秘符咒，《易经》曰：“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
从脱皮的生理现象上说，蛇是青春永驻的象征。古人看蛇蜕皮之后如再生一般，以为这就是死而复生，而人在年老时却无法换掉满脸皱纹的面孔，即使当今有“扯皮整容”之术，也难以恢复青春的容颜。人们之所以将蛇列入十二生肖之中，也是对于将永生、将青春永驻的形象寄托于蛇身上的表现。
从唯心论上说，蛇是祥瑞的象征。《诗经·小雅》中的《斯干》一诗写道：“下莞上簟，乃安斯寝。乃寝乃兴，乃占我梦。吉梦维何？维虺维蛇。”大人占之：“维熊维罴，男子之祥，维虺维蛇，女子之祥”。这是一首在贵族宫室落成典礼上唱的赞歌。其中的“虺”即为蛇的一种，古人认为梦见“虺蛇”是一种吉祥的预兆，熊罴为生男孩的预兆，而虺蛇则是生女孩的预兆。另者，古人将美好的事物以“委蛇（音yí）”来形容，这与蛇为祥瑞的象征是息息相关的。《诗经·召南·羔羊》云：“退食自公，委蛇委蛇”。朱熹也说：“委蛇，雍容自得之貌”；玄应也有“委蛇，德之美貌也”的解释，这些意思都与祥瑞是相当接近的。
唯物主义认为，世间任何事物都有其两重性。蛇的积极象征意义是多方面的，不过，蛇也有其反面的消极象征意义。人们常用蛇来形容人的狠毒，如说某人“蛇蝎心肠”；又如讽刺那些外表美丽、内心阴险狠毒女人为“美女蛇”；还有将对人之冷漠谓之“冷血动物”（蛇之别称）。
蛇之文化
由于蛇的匪夷所思的属性以及世人赋予蛇之种种特殊象征意义，因而肖蛇文化也显得精彩纷呈，耐人寻味。
其一：成语典故寓意深刻。与蛇有关的成语典故很多，今撷三例并释之。
杯弓蛇影：这个成语有两个出处。一是汉代应劭《风俗通·九·怪神》记载：杜宣饮酒时见杯中似有蛇影，酒后就觉胸腹作痛，多方医治不愈，后发现是墙上挂的赤弩照在杯里，影子有些像蛇，他的病就好了；二是《晋书·乐广传》载：说是乐广有位亲密之友，很久没来做客。乐广问之，客人答道：“上次来的时候，承蒙你请我喝酒，刚要举杯，见酒杯中有一条蛇，返家后就病了。”乐广遂将墙上挂弓倒影在杯之事告之于友，友病即愈。这个成语不管言出何处，都有共同含义：一是说明蛇在人们心中的狠毒形象；二是用来比喻疑神疑鬼，自相惊扰。
打草惊蛇：唐代段成式《酉阳杂俎》记载：王鲁作当涂县令，专门搜刮民脂。一次有人控告主簿（县令手下的小官）贪赃，王鲁判决时说“汝虽打草，吾已惊蛇。”意思是说，人民虽然是控告主簿贪污，但王鲁自己也受到了警告。这个成语的原喻是惩治某甲，以警告某乙。随着词义的演变，这个成语也有了新义，后多比喻行动不慎，致使对方有了防备。
巴蛇吞象：语出《山海经·海内南经》：上古时代，人间有二害，一是“封豕”（大野猪），二是“巴蛇”（也叫“长蛇”），此二害为非作歹，百姓深受其害。神箭手羿决心为民除害，遂深入森林将二害翦除。据说洞庭湖边的巨蟒（即巴蛇）黑身子、青脑袋，曾一口吞下一头大象。《山海经》有云：“巴蛇食象，三岁而出其骨”。巴蛇吞下大象后，三年才消化。由此可见，即便是神话中的大蛇，吞下一头大象，也并不好受。要是一般的蛇，也想吞象，那当然是不自量力了。所以人们就用“贪心不足蛇吞象”来比喻不自量力的贪得无厌。
此外，还有“画蛇添足”“龟有龟路，蛇有蛇道”“春蚓秋蛇”“牛鬼蛇神”“拔草寻蛇”“引蛇出洞”“虎头蛇尾”“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等，限于篇幅，这里不做一一赘述。
其二：民间传说感人至深。《水经注·浊漳水》中记载一个异蛇担生的故事：一个人在路上见到一条小蛇，带回家中饲养，并起名为担生。担生长大后吞食乡人，官府就将担生的主人抓了起来，囚于狱中。担生作法使主人逃走，并把整座城池变成湖泊，县官和狱吏们也都变成了鱼。
晋干宝的《搜神记》也有一个故事：一位善良的老婆婆养了一条长角的小蛇。小蛇长大后吞食了县官的马，县官就惨无人道地杀害了老婆婆。蛇悲愤交加，呼风唤雨，让方圆四十里都变成了湖泊，唯有老婆婆的房子丝毫无损。
神话传说中的这两条蛇，或救主、或复仇，其反映的是人们对于蛇的灵异的憧憬和想象，也是人们希望揭开蛇的神秘面纱的一种探求心理的反映。
在有关蛇的传说中，我认为最具影响力和感染力的应是中国民间四大传说中的《白蛇传》。这个传说有多种版本，而最流行的是：南宋绍兴年间，杭州有叫许仙的青年在清明那天去祭祖。祭毕，才走出庙门，天开始下雨。许仙在西湖遇到美丽的白娘子和侍女小青，同舟避雨，与白娘子产生了感情，而许仙也正是白娘子所要寻找的恩人。此后，两情相悦，结成良缘。后来镇江金山寺的长老法海云游至此，他告诉许仙，那白衣女子并非人而是蛇精，并教他令妖精显形之法（端午节饮雄酒）许仙照此行事，果见妻子原形，惊吓过度，命在旦夕。为救丈夫性命，白娘子冒死前往峨眉山盗仙草，感动了神仙，救活了许仙。此后，许仙又被法海掳走，扣留在金山寺。为夺回丈夫，白娘子和小青水漫金山寺，唤来虾兵蟹将等水族，与法海大战一场。最终白娘子完成报恩愿望，却被法海镇于雷峰塔下，而许仙则被法海相逼，皈依佛门……
这个故事里的白娘子既温柔贤淑、至情至性，又侠肝义胆、善良勇敢，是观音的化身。以蛇前身的白娘子已成为广大妇女善于追求真爱和幸福生活的代表。白娘子的传说经久未衰，得到了人们的普遍认可和喜爱。如今，杭州西湖的断桥与雷峰塔仍流传着许仙和白素贞的感人的爱情故事。“雷峰夕照”被列为西湖十景之一。鲁迅先生在《论雷峰塔的倒掉》中有这么一段话值得深思：听说，后来玉皇大帝也怪法海多事，以至荼毒生灵，想要拿办他了。他逃来逃去，终于逃到蟹壳里避祸，不敢再出来……足见《白蛇传》之深入人心。
至于刘邦斩蛇起义、蒋武射蛇的故事，这里就不做例述了。
蛇文化涉及内容相当广泛，以上所述仅冰山之一隅矣！
龙抖雄姿归大海，蛇含瑞气迎新春。
恭祝读者诸君新春快乐，阖家安康，万事如意，幸福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