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梦
我们对于人生的种种境况,不妨也以能够“低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的姿态,从容面对。
铺,汉语字典的其中一条解释是:用木板搭的床,泛指床。所以客家人经常把床称作“床铺”,或干脆就只有一个字“铺”。
现在中国人的床,大都是离开地面,支在二三十厘米的空中,因此四角有了“床脚”。不像日本人的榻榻米,直接就把床垫在地板上。所以,我们人生中所称的“打地铺”,自然就是一种特殊的境况了。
记忆中印象最深的第一次“打地铺”,是在十来岁的20世纪70年代初期。那时我们全家还在农村杨梅坳,耕地少,生活异常贫困艰辛,每年都靠国家下发的救济粮补贴,一家大小才能勉强果腹度日。除了有限的水田,勤劳一点的人家,便到山上去开荒,种些地瓜、木薯等补充家里的粮食。
我们家也一样,在勤劳的母亲带领下,到不远处的山坡开了几块荒地,春天种上木薯,到冬天才能收成。
贫困的生活,自然容易滋生一些偷鸡摸狗、好吃懒做之徒。有一年,不知谁家的木薯半夜被人偷挖了小半坵,自那以后,家家户户便紧张起来,晚上在木薯边搭个简易的寮子,地上铺上垫子,抱了棉被,就开始值夜守护起来。我们家兄弟多,分组轮流,直至木薯收成。
尽管冬天寒风穿进简易的寮子,常会把守木薯的我们冻得在棉被里蜷缩一团,但心性好奇的童年,倒觉得这样一种特殊的时光,还挺好玩的。
在今天华衣美食,外卖满天飞的年代,再来回眸过去的年华,怎么也有一种不甚真实的荒诞色彩,但那却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记忆中印象比较深的第二次“打地铺”,是在20世纪的80年代初。
那时,妻子借调在深圳上班,我则仍然留在家乡的小县城。为增添一点收入补贴家用,妻子利用下班后的晚上和节假日,到附近的黄贝岭广场边去摆地摊,卖的主要是青年男女的衣服和小配件,是从广州高第街进的货。
有一次假日,我出了深圳,正好货卖完了,我便跟着妻子一起去广州进货,做个帮手。
周末当天到了广州,在高第街附近的一家青年旅社入住。因为去得晚,房间住满了,我们又懒得再出去找住的,老板说,楼梯旁边有个空地,经常提供床被给客人打地铺,收费减半:20元。我们商议了一下,决定将就一晚。也许因为赶路累了,夫妻两人一觉天亮,第二天匆匆赶往高第街去选货了。
人生的第三次“打地铺”,“哐当”一下就跳到了2024年的年末和2025年的新年之初。
2024年12月25日,从中午开始,妻子突发急性胰腺炎,疼痛呕吐十几次,系胆总管结石所致。当天下午入住黄塘医院肝胆外科治疗胰腺炎,至12月30日胰腺炎症已基本消除,禁食5天后吃点粥汤。
12月31日从肝胆外科转至消化内科,2025年1月1日上午,在消化内镜中心,用ercp进行胆总管结石取石手术,历时约40分钟,手术顺利完成。
在此期间,我全程陪护,医院只有一张宽约60厘米的陪护伸缩床凳。上了年纪,睡觉越发困难和不安分,望着窄窄的连翻身都困难的伸缩陪护床,我犯了愁。突然灵机一动,干脆从家里拿来了一张软席一个枕头和两条棉被,每晚在妻子的病床边打起了地铺,两条
棉被则是一条用作床垫,完美地解决了问题。
三次“打地铺”的经历,大抵都是在人生的低谷。张爱玲“低到尘埃里,在尘埃里开出花来”说的是爱情,我们对于人生的种种境况,不妨也以能够“低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的姿态,从容面对。
匆匆数十年短暂的人间,谁也向往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但命运大抵都给你安排好了的,不能贪婪,强行索取,否则便可能坠入难测的深渊。
其实,想明白了,没有大起大落,大灾大难,简朴平凡未尝不可以是一个幸福的过客,这,大概便是人生“打地铺”的精神意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