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那是一段几乎被人们淡忘的历史。在风景如画的南京莫愁湖畔，有一座大方而肃穆的“建国粤军阵亡将士墓”，坟茔前矗立着孙中山先生题写的“建国成仁”碑，这是中华民国成立之初最重要的纪念建筑之一。
这支来自南方边陲的革命军，在1912年初的寒冬腊月，跋涉千里来到南京，担负起保卫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的任务。建国粤军阵亡烈士姓名如下：
关伦、刘义、吴池、袁华、杨福安、张国胜、范继喜、李宜正、胡桂堂、周志、尹闰林、黄寿、邓标、周月初、冯初、林国苏、余郁、江汉标、黄照、林日棠
忠贞勒金石 功德薄云霄
1912年，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在南京正式宣告成立。被赶出南京不久的清军张勋部，利用南北议和之际再次率兵南犯，攻打南京。临时大总统孙中山随即下令组织部队北伐。其中，以姚雨平为总司令的广东北伐军，临危受命，以小部驻守南京，拱卫总统府；率大部于1月上旬渡江北伐，积极迎敌。英勇善战的粤军沿着津浦线一路，力克固镇、宿州，愈战愈勇，势如破竹，终于与兄弟部队在2月中旬收复苏北重镇徐州。张勋的辫子军节节败退，清王朝回天乏力。不久，末代皇帝溥仪退位，南北统一。
政府以“北伐军”名义已不适用，乃改为“广东讨虏军”，旋又改编为第四军。姚雨平总司令以所部将士多为粤籍，且多南洋华侨子弟，颇不耐北方气候，于同年3月，请准军长黄兴，由徐州班师回南京，将此次征战中牺牲的53位粤军官兵忠骸，运回礼葬于南京莫愁湖畔，名曰“建国粤军阵亡将士墓”。以一人一墓，平列于湖的南岸土地上，每墓前平嵌长方形石碑，上面镌刻烈士姓名。当烈士遗骸归葬之时，孙中山先生亲题敬书“建国成仁”四个端庄的楷书，并署全衔“临时大总统孙文题”，镌刻成碑立于墓群之前。旁立辛亥革命元勋黄兴亲笔题写的“粤军殉难义士之碑”和姚雨平撰“祭文”碑。三座丰碑屏立，均为花岗岩制作。墓园正中另外建有一座铅顶石柱六角亭，以供人凭吊之余小憩。
烈士墓落成后，姚雨平率领第四军官兵向烈士致祭。祭文如下：
中华民国元年四月二旬有六日，第四军长姚雨平特具香花之供，率全军将士等追悼固宿战役阵亡诸义士之灵，而为文以祭之。其辞曰：
五岭以南，山川雄杰。载诞蒸民，瑰玮英越。民族思想，萌芽最先。扬华含葩，根荄连绵。翳我汉宗，炎黄胄裔。文物声明，中天日丽。中丁阳九，稍一凌夷。曾不百年，卒复旧基。讫逮有明，王纲弛坠。蕞尔索虏，遂恣窃盗。肆虐卅纪，猰输磨牙。刀俎鱼肉，临我汉家。哀此孑遗，涂炭水火。洪杨崛起，声罪致讨。十年血战，究仆而僵。天道难问，人谋不臧。胡运未终，猜防益固。久戴覆盆，尤思破釜。大江南北，岭海东西。义旗高揭，相拯群黎。百折不挠，一蹶愈振。三户亡秦，厥忏终应。泱泱武汉，发大难端。摧枯拉朽，除苛胜残。名邦大都，先后光复。石城天险，还我旧物。何物么麽，鼠窜淮徐。跳梁负固，爰奋我师。我师既攻，彼敌不御。拔帜立帜，大获胜利。固宿二役，威震中原。共和确定，机栝攸存。苍头异军，我粤特起。纵横荡决，扬徽大地。轰轰诸君，舍命不渝。驰骋沙场，竟以捐躯。壮士不还，寒风萧瑟。血涂原野，膏润锋镝。人亦有言，豹死留皮。立功不朽，寿以鼎彝。矧乃浮生，自古有死。没世不称，君子所耻。为国殒首，含笑九泉。虽死之日，犹生之年。愧余德薄，忝膺专阃。损兹精锐，怀惭抱愤。文渊裹革，先轸归元。雄魄入地，英魂烛天。胜棋楼边，莫愁湖上。正斯首丘，青山无恙。路人哭泣，况在同胞。用偕部曲，爰赋大招。草长江南，鹤归岭表。城郭人民，山川悠藐。抟抟地厚，苍苍天高。实重泰山，匪轻鸿毛。国殇是吊，雄鬼其慰。山高水长，廷兹风轨。香花簇簇，旨酒洋洋。魂兮归来，沥此一觞。
（原载1912年4月29日上海《太平洋报》）
自是，“建国粤军阵亡将士墓”成为莫愁湖近代最有历史价值之一景。烈士英魂与旷世儒将（徐达）、绝代美人（莫愁女）并说千秋，同歌百代。湖山为之生色，令人瞻仰之余，不胜景慕。民国时被列为金陵（南京）胜迹。原建筑颇壮伟，环境幽敞，“入门则冬青，布置类花园。”“非但漱流枕石，幽隐所羡；英灵得此，可以瞑目。”
湖山不改 侠骨长存
实际上，今日的“建国粤军阵亡将士墓”并非当年姚雨平的原始建构。
民国成立后，中经北洋时期、国统时期和日占时期，均处于无人过问的状态。国民党政府“还都”南京，1947年召开“国大”期间，粤省代表及在京人士公祭“建国粤军阵亡将士墓”。“视碑残墓毁，蔓草丛荆，沦为乡人饲鸭之场，乃倡议修理，并公推前广东北伐军总司令姚雨平先生董其事”。重修工程于1948年1月动工，将原分散安葬之各墓合为一冢，加葬当年因制炸弹不慎身亡的华侨炸弹营营长周达（梅县荷泗人）。墓冢前嵌入新制姚雨平题“建国粤军忠烈将士之公墓”汉白玉碑一方，上刻单室墓墓碑上尚有人名可见的46名烈士姓名和“渡江率子弟八千，淮上收功，破虏永除专制政；流血数健儿二十，国殇不死，雄风长在莫愁湖”挽联。另添花岗石巨碑一通，碑刻邹鲁撰《重修建国粤军阵亡将士墓记》，立于墓旁新建八角形花岗石台座上。
在十年浩劫中，“建国粤军阵亡将士墓”亦未能逃脱遭劫的厄运。1966年秋，烈士墓列为“四旧”，拖倒碑刻，遭重磅炸药炸开钢筋混凝土的墓堡，排列于堡内四周的五十三块小碑作为“废物利用”于砌墙、铺路，盛骨骸的大缸破碎，墓被夷为平地。幸有几位老工人，把全部骨骸及时捡起，用厚纸包裹打扎，埋于深土之中，才使得烈士遗骸保存了下来。
党中央一举粉碎“四人帮”后，1979年春，叶剑英委员长托乌兰夫副委员长带口信给江苏省委，要求按邓颖超的意见（注：1972年9月8日，邓颖超在莫愁湖公园游园时所提出的“他们反帝反封建有功，你们要恢复它。恢复的规模可以小一些，但是要恢复”)，把“建国粤军阵亡将士墓”恢复起来。南京市文物主管部门与莫愁湖公园管理处从3月开始各项准备工作，5月开工，9月22日复建粤军烈士墓竣工。
现在的粤军墓，规模与1948年相同，占地377平方米。采用墓葬的传统工艺，墓堡内有遗骸池，园管处发动工人遍地寻找“文革”时被“利用”的小墓碑，撬路拆墙，终于找还林国苏、江汉标等12块，按原样覆盖于遗骸池之上。墓堡和地坪均用青石刻砌，四周新添十架石刻栏杆，支撑在整石刻制的望柱上。堡前新增高达5米的碑塔，塔身正面镶嵌孙中山《建国成仁》碑，背面嵌入黄兴《粤军殉难义士之碑》，全塔置于案形石基之上。另配一对石狮于墓园石级左右，守护着阵亡将士们的亡灵。从而，使此墓显得古朴而美观，肃穆而庄严。
1948年邹鲁所书《重修建国粤军阵亡将士墓记》碑，曾被公园职工覆于地下，侥幸逃过一劫。1981年，重立于粤军墓之北。2005年，新建八角重檐碑亭，称为“邹鲁碑亭”（又称“追思亭”）。
“粤军阵亡将士墓”于1982年被列入江苏省文物保护单位名录，2012年又入编南京重要近现代建筑录。遗憾的是，现立于墓园的黄兴碑刻漫漶，全文已难卒读。公园管理处又没有碑文的拓片。后从1981年湖南社科院出版的《黄兴集》中，找到此碑的碑文，经与墓碑上抄录的残存文字仔细核对，除碑名不同之外（《黄兴集》为“莫愁湖粤军死事碑记”），又发现了多处异文，改动之处不仅仅是对个别文字的润色，而是涉及全文意思上的调整，亟望“黄兴碑”原拓能再现于世。
毁于“文革”的姚雨平《祭文》碑，现仅剩残碑碎片。据莫愁湖园管处称：原碑碑文甚长，剥损较多（残后所拓拓片现藏南京市文物局），因找不到曾过录碑文者暨其亲属提供原抄，以补资料之不足，藉考碑文之异同，至今无法重新勒石。
所幸不久前，从台北辗转传来朱浩怀著《晚庆集》一册（台北市华新印刷公司，1985年2月初版），其中有《姚雨平传续编》。前言谓：“余所作《姚雨平先生革命史》一书，取材至民国三十六年止。在广东顺德县容奇镇耀昌印刷所印行。自三十五年中央政府胜利还都，雨平先生亦由重庆随同还抵南京，寓古林寺内。民国三十七年六月，余交卸广东顺德县篆，至南京访友，曾到古林寺谒见。时先生正督修莫愁湖畔建国粤军烈士墓。余亦曾随其到墓地，因以录出碑文三篇（按：指黄兴《粤军殉难义士之碑》，姚雨平《祭文碑》，及邹鲁《重修建国粤军阵亡将士墓记》，见本文附录），前两篇为此前未见之资料，应予补录。”黄兴和姚雨平撰写的两通极具历史价值的碑文，如沧海遗珠，蓝田美玉，弥足珍贵。期望公园管理部门可以据此镌碑，使这两通民国元年丰碑重现于莫愁湖畔，长久保存供游客观瞻。
青史留名 永世不湮
民国时期，冠盖云集南京，名流文士，多有游园留题之作。惟“建国粤军阵亡将士墓”的题诗，寥寥无几。
1928年，时任江苏省民政厅秘书的梅县人林百举，与南社社友柳亚子、朱少屏等，同游南京中山陵、玄武湖、莫愁湖等名胜，参谒“建国粤军阵亡将士墓”，凭吊袍泽。他想到革命先烈同心报国，杀身成仁，前仆后继，乃竟河山昭苏之功。于是，低徊往事，援笔题诗，撰《莫愁湖建国粤军墓》诗（附阵亡将士名单及按语）。全文如下：
莫愁湖建国粤军墓
汉皋烟尘忽昏黑，胡运将绝犹未熄。
羽书飞檄到五羊，万众狂呼快杀贼。
辍耕陇亩罢圜阌，更有梯航归异域。
登坛前拜党中英，黉舍人无不投笔。
俄成劲旅臂缠白，横海飙轮淞口入。
诘朝丑虏半逃亡，数省民军藉生力。
奠定金陵重建国，大汉旌旗耀天日。
进驰追击江淮间，直震威风燕蓟北。
皖东巨镇号曰固，贼退凭此图借一。
长蛇蜿蜒轨路断，困兽奔突炮火烈。
及锋奋迅如电扫，再厉崩腾若水决。
长驱遂破南宿州，穷寇真蹈八公辙。
捷音每出动天下，汉阳之耻幸一雪。
乃闻和议战暂已，奉命防徐择险扼。
主营还护新白宫，斥堠遥亘红心驿。
是闻所遇尤悲壮，岁暮年荒漫地赤。
屯高压幕夜咤雪，灶冷量筹日艰食。
那能律奏谷生黍，竟似墙淘马饲戮。
盈腔义愤各块垒，四壁呻吟奈床席。
偶然梦谵作乡语，恍惚沙场逢毅魄。
扶创捧首始咍谑，戟指摇唇旋郁勃。
出师愿誓与同行，为厉愿随终灭敌。
折冲樽俎讵制胜，倒授泉阿虞反侧。
黄龙痛饮正克期，星象昭垂在荧惑。
鸡声隐隐瞿乍醒，鬼影憧憧讶相失。
模糊谁掷骷髅血，沈痼难起膏肓疾。
荒荒垓下悯楚霸，黯黯涂山怀禹迹。
呜呼君等从逝矣，功虽未成仁则得。
几家岭峤雁惊哀，犹念兄弟远行役。
石头城外何萧瑟，莫愁去后湖空碧。
楼前曩喜话棋枰，车过今当吊袍泽。
已收狼藉崤函骨，复写淋漓诸葛碣。
千秋万世崇国殇，浩气丹衷尚安閟。
可怜墓畔曾侯阁，胡服胡冠俨像设。
将母西子岳王坟，奸桧万俟双铸铁。
丈夫生死本常事，斧衮诛褒凭史直。
百年公案并平反，孰骂粤匪诬发逆。
墓中阵亡烈士二十人，病亡军士三十六人。姓名附后：
阵亡烈士姓名：关伦、刘义、吴池、袁华、杨福安、张国胜、范继喜、李宜正、胡桂堂、周志、尹闰林、黄寿、邓标、周月初、冯初、林国苏、余郁、江汉标、黄照、林日棠。
病亡军士姓名：阮荣标、陈友元、范金标、凌明星、雷作洪、张诚、王有财、李宝和、吴荣、何桂林（碑缺）、杨生、张友、陈福兴、田贵、何紫东、钟冬、邹宪章、龙得胜、华胜、李英飞、陈则瑞、周建业、梁才、莫连标、赵汝亭、朱沐、文源、彭文全、林连、胡少林、滕卿云、林福明、谢汉德、黄鸿、张松先。
百举按：
是役，粤军司令为姚君雨平，以广东新军庚戌元日起义被解散之七百余人为主干，余则党人学生、青年农工、南洋华侨。辛亥九月，武汉告急，仓卒出师；克南京，追击张勋，连战固、宿皆大捷。值南北议和，屯戍宿州以南至临淮关。因不服水土，隆冬风雪，兼灾后赤地千里，仅得黑麦做团为食。衣来时单衣，比各方运粮服至，病毙数十人。今墓中病亡多于阵亡，然余闻当时军士言，尚有未收骨也。
林百举是广东北伐军的参与者和当事人（时任参议，留守南京），这首诗实录了广东北伐军成军、北上、征战的经过，既写出了“万众狂欢快杀贼”的豪情，“捷音每出动天下”的光荣，也记录了“灶冷量筹日艰食”和“墓中病亡多于阵亡”的惨烈。诗末几联，盛赞粤军将士的浩然正气，赤诚之心。大丈夫之生死荣辱，任凭后人去褒扬或贬斥。历史的天平永远是公正的，任何罪行都难逃惩罚。杀害岳飞的秦桧和万俟高，被铸成铁像，跪伏在岳王庙前，永世受人唾骂。镇压太平天国起义军的曾国藩，死后邑人名其居曰“曾公阁”（阁中有曾国藩画像），就在莫愁湖粤军墓的东边。当年，曾国藩蔑称太平军为“粤匪”“发逆”。百年后，粤军将士北伐，逼清帝退位，奠河山金瓯，复九世之仇。曾氏有知，当抚躬以省，惭恨交萦！
诗后附录的烈士姓名，颇具史料价值，为后来重修烈士墓提供了翔实可靠的依据，现已收入《南京莫愁湖志》。从此，为国捐躯的烈士青史留名，永世不湮。
林百举的诗，笔酣墨饱，情自蔼然，叙得真率，不事雕琢。它是一份“中华革命史故实”（丘复：《念庐诗话》），刊载于陈去病主编的《江苏革命博物馆月刊》（1930年2月第七期），并被中国国民党中央党史会作为档案庋藏（现藏台北）。
回首前尘，念逝者慷慨捐躯之烈；今国运隆盛，可瞑目九原。林百举的诗把百年前的历史袒示给世人，既让人们了解到粤军将士墓这一重要的辛亥革命纪念场所，也让广大游览者体会辛亥革命烈士对国家的卓越贡献，瞻既往以励来兹。
附录 粤军殉难义士之碑记
天下成功之速，奚恃乎？恃乎人之见义勇为而已。当民国临时政府设立于金陵也，前清政府相与震詟群思，抵隙蹈瑕。且有津浦铁路，往来飙疾，朝发夕至，安危之机，间不容发。而清廷败将张勋，方狼奔豕突于固镇、宿州间。固宿者，江淮要冲，南北腰膂。南不得此，无以图冀北；北不得此，无以窥江东。均视为胜负转移之地者也。元年二月，南北正议和停战，张勋思乘机掩袭，警报叠至。广东北伐军总司令姚雨平，躬率粤军子弟，力当前敌。方其两军对垒，炮震肉飞。我军以少数之兵，当悍鸷之贼，奋臂坚拒，竟使彼军遗尸山积，余孽雾散，追奔逐北，且百数十里。东南全局，赖此安枕，何其壮也！粤军素以敢死善战称，从事革命者十余年，殉难者指不胜屈。是役死者亦数十人，固由一二豪杰为之倡，抑因其士大夫见义勇为，而不能自已也。和议已成，民国统一，乃改瘗忠骨于金陵城外莫愁湖上。从此山色湖光，馨香亿载，士女瞻拜，无间岁时。相与流连往事，当有念共和幸福为诸烈士碧血所构成者，又何乐也！然国家已改造，不可不益求巩固。方今国际竞争，风潮愈烈，窃愿吾国人之勇于为义者，坚其心，以与列强驰逐，则其乐也又岂有穷期耶？今国家方开战史局，功绩将著于信史，不复备述。粗述死事者之惨，与此战之关系，使来者怵然起敬。又因推论国家强弱无常，用破吾党自足之见，俾久而知所策励云尔。是为记。
中华民国元年六月，南京留守、统辖南方各军黄兴撰文并书
（主要参考资料：1.《南京莫愁湖志》，南京莫愁湖管理处，吴小铁编撰，中央文献出版社，2005年11月。2.《明清世事论集粤军阵亡将士墓及其史事志》，季士家撰，南京出版社，1993年11月。3.《姚雨平先生革命史》，朱浩怀撰，广东顺德县容奇镇耀昌印刷所印行，民国三十七年。4.《晚庆集》，朱浩怀撰，台北市华新印刷公司，1985年2月初版。5.《林一厂集》，林一厂著、林抗曾整理，广东人民出版社，2015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