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春龙
我以为散文的魅力在于日常中收放自如的平实叙述,并在平实叙述中流露的人世深情。散文写作并不以题材大小分层次,日常抒写小我生活情景,触摸人情,表达关怀,则是作家文心所在。鲁可先生的散文集《寸草吟》便是这样一部深得生活精悟、叙述事体平实、人世深情隽永的佳作。
《寸草吟》以亲情、游历、杂记等为题材,尤以亲情篇《朱家峪》《我的祖父》《忆祖母》《记我的伯父无砚斋主》《姐姐》等叙事自然、情感真挚、感人至深。
读文知人,鲁可先生阅历丰富,是性情中人。他的行文,皆以生活体验为抓手,表达自己独特的观察视角;语言叙述不求曲折离奇,但注入自然真挚的情感。作者在书写故乡的《朱家峪》一文中写道:“你看,那些石与石相衔接处,居然看不到任何砂石泥灰,可照旧被安放得如此稳固,如此墩实。看着这些石块的黯淡色调,我知道,这些石墙石室,已经有很深的年成历史了。”行文仿佛漫不经心,却让人读出文字底下的凝重。作者不甚愿意直接表露情感,读来却字字浓情。“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我想鲁可先生是“有泪不轻弹”,他只是想着“我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我有多少年再没回到故乡去了?”游子旅居他乡,轻轻一问,却是人间深情无限。
又如《我的祖父》,他写道:“东西屋门左右各有两棵石榴树,窗下是花池,边上栽种着冬青。东南角有一棵碗口粗的海棠树。春天,树上开满粉色的花朵;秋天,树上结出一攒攒明亮的果子。我小时候几乎天天都会在此间探寻……”在这段叙述中,作者着重表现眼前充盈的物质世界,实则展现了作者充盈的情感世界。《忆祖母》亦多作如此表现。
以日常生活为建构基础,注重简单的情节与人物塑造,注重展现人物的性格特点和内心世界,注入自己的情感理解与体验,这正是鲁可先生系列亲情散文的魅力所在。尤其是《姐姐》一文,以时间顺序轴展开,在回忆中为“姐姐”的人生“立传”。
“姐姐”实乃鲁可先生爱妻,与之相濡以沫数十载,因难控之病魔而逝。“往事如烟,惟姐姐四十年来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如在眼前,依我伴我。”四十年夫妻相伴,深情难以形容。他用平实的文字写下一个个朴实而真情的情景,给人强烈的情感震撼。“姐姐”离开后,作者在文中写道:“我不由得从床上翻身下来,满屋子都是姐姐的身影——我来到厨房,姐姐洗刷碗池的那块百洁布还放在那里,可姐姐不在那儿;我来到客厅,姐姐喝水的杯子还在茶几上,可姐姐也不在那儿;我又走到小屋,姐姐和我不时翻看的云儿的影集还在桌上,可姐姐仍然不在那儿……”读至此处,我仿佛听见《项脊轩志》中“而母立于兹”的沉重话语,更加理解归有光忆妻之深情:“吾妻来归,时至轩中,从余问古事,或凭几学书……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旧时情景,今下境况,叙述至此,情未尽而尤深远!
鲁可先生自言:“闲居弄文,自娱自乐,把酒临文,遣兴抒怀,每得佳构,酌酒一觞,身心俱畅,随心所欲,无可无不可也。”虽其自称写作以“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为原则,然而我想,鲁可先生的人生阅历丰富了他的情感,他的哀伤并未过多表现在外人面前,而是弥漫在朴实的字里行间。柴米油盐的生活、待人接物的交游,他时时刻刻“用心”,认认真真“用情”。爱妻离世后,文字构筑起来的情景表达成为他深沉的慰藉。读他的散文,让人感同身受,一个对人、对物倾注无比深情的男人形象跃然纸上。
《寸草吟》还写尘俗所见所感,关注之深、用心之致,实非寻常。作为功成名就的教育工作者,鲁可先生强调自己的教育观:“我们应该还儿童少年以童心童趣,使其学有所乐,乐学善学。固其根本,茂其枝冠,树其理想,高其情操。循序渐进,日有所进。因材施教,学有所成。坚持不懈,成人成才。于家有望,于国有报,正如‘红日初升,其道大光’!”其初心常在、赤心拳拳,实为可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