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希张
我写这本山歌书,回想起来,完全出于偶然。
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以后,正准备写点东西,山歌大师余耀南同志找了来,说他几十年里在民间收集的山歌资料,希望整理出版,贡献于社会,要我帮他编辑个集子。老朋友这么看得起,又不是什么难事,便一口应承了。说干就干,搁下原先的创作计划,捧起了山歌资料。这是1991年元宵后的事情。接触了一些山歌资料之后,总觉得单是汇编山歌,分量还不够,应该再有几篇有关山歌知识与经验的文章,才能增加这本书的实用价值。耀南同志非常赞同这个想法。我便拟了一个《客家山歌入门》编目,征求几位老朋友的意见。大家一致认为很需要有这样一本书,鼓励我们抓紧写出来。特别是李浒同志,建议我们索性写一本山歌概论,并借给几本这方面的书。阅读之后,启发很大。这时,认为写“概论”是好,但这一来那些资料性、经验性的东西却包不进去了,不仅可惜,也有违初衷。鱼和熊掌都想吃,无可奈何,便以“实用”为本,置“体例”于不顾,定下个四不像的《客家山歌知识大全》编目。就这样,两人便分头动起手来。
话虽这么说,细想起来,我写这本山歌书,也并非完全出于偶然。
我1969年弃商从文,先后主管了十六七年的文化工作。到了工作后期,我开始认识到,梅州市作为“山歌之乡”,它的基础建设与普及活动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它在全国的地位和知名度,也不应该只是现在这个样子;特别是迄今为止,还没有一本全面地、系统地研究和评价客家山歌的专著。于是,产生了一种负疚感,总觉得是自己的工作还做得不够,欠了梅州人民的债。近几年,得知毗邻省、市一些山歌活动情况之后,更生出一种危机感,总担心有朝一日,哪个地方的山歌节目或山歌活动一炮震动全国,先手争得全国公认的“山歌之乡”桂冠,到那时,我们就愧对客家历史和梅州乡亲了(这些心境,不仅是对山歌,也包括其他艺术)。欠债总是要还的。在职的时候,事务缠身,力不从心。退下来以后,成了时间的主人,打算潜心做点“补过”工作。写这样一本书,只是个时间问题,耀南同志促成这个项目提前上马了。
由汇编山歌变成著书立说,真正是“掌锁头领到耙”了。特别是由我这么个湖南人来写这样的乡土专著,更是“牵牛上壁”了。话已经讲出去了,有什么办法呢?俗话说得好:“头伢毛洗都洗湿了,只好硬着头皮剃了。”好在有山歌大师余耀南壮胆。他有一肚子“山歌宝”,又是个“客家通”;既是实践家,又有写作能力。在编写过程中,他不仅是一个尽责的合作者,更是我的山歌师父和客家顾问。还有许多老文友,也都伸出了热情的援助之手。甚至,得到了举家的一致支持:女儿从大洋彼岸背回了好几斤重的资料书;老伴的后勤保障自不必说,单是抄写,手都磨出茧子了。
当然,话得说回来,我也不是“我的心,十万斤”那种蛮干家。我不仅主管了那么久的文化工作,而且亲手策划和组织实施了那么多大小山歌活动,包括1981年的“梅县地区山歌擂台赛和五句板汇演”和“梅州’90山歌节”。正是1981年那次擂台赛,才使我对山歌真正有所认识,并且开始喜欢她了。老实说,如果没有十几年的艺术实践,我是绝对不敢“狗胆包天”的。尽管如此,我还是缺乏写作准备。为了从头学习有关理论知识,为了收集和熟悉资料,并且在写作中学习写作,我付出了几倍于别人的努力,强制自己一头栽进山歌里长达一年半之久,连老伴都不停地唠叨:“你呀,从早写到晚,不上班比上班还过死!”不管怎么样,总算苦出来了。质量如何且不去想它,终归了却了一份心债,这才是最重要的。我不禁舒了一口气。
我在梅州生活了半辈子,对这里的人民是有感情的,对这里的文化艺术也是有感情的。我把这里看做是第二故乡,还说过“我是第六次南迁的客家人”的话。这当然是句戏言,不过我也确信,很多年很多年以后,人们会说被姓胡的有幸言中了。不过,坦白地说,我也曾经有过“信念危机”。1988年外面盛传过我在联系调往特区工作,实际上,那时我连调走的一闪念都没有。五十几岁的人了,还折腾什么呢?更主要的是认为已经熟悉了这里的文化艺术,又有许多文友,退休前后都好打发日子,可以有所作为。但是,后来一连串的伤心事,使我不想走也下决心走了。只是,时不待我,无力回天,为这事一直后悔着。退下来一年多,才时时感受到原先的想法还是对的,后悔便又变为了庆幸,这可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那么,有什么作为呢?这本山歌书算是第一宗吧。大文人往往作“三部曲”,我准文人作几部呢?到时再说吧。这倒不是保密,我这人就是这么个怪脾气。
(本文标题为编者所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