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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06
星期六
当前报纸名称:梅州日报

从汕头正始中学看潮客文化交融

日期: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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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7: 客家       上一篇    下一篇

正始中学学生在表演 正始中学20世纪80年代新建教学楼

前言

正始中学前身为“正始小学堂”,后改称“正始学堂”,地址在汕头市福平路67号,从1904年建校开始到1949年间,发展成包含小学、女校、中学的复合型学校,学生人数由数十人增加到千余人。正始中学这段历史与客家人在汕头发展的历程息息相关,正是近代汕头走向现代高速发展的见证。

是客家人创业和宜居的热土

(一)“正始小学堂”的筹备与“癸卯学制”

1904年,创校事宜由当时居汕客家人士所设的八属会馆主办,筹划者实业家张公善,同盟会员谢逸桥、姚雨平,留日学生李次温等人,创立了名为“正始小学堂”的学校。1905年规模扩大,学制扩充,学校名称改为“正始学堂”,但仍以小学为主。之后学校规模不断扩大,更于1935年增设了“正始女校”,1946年又增办了初级中学。这时学校的规模已经不小,资料记载,“中小学共设34个班,学生近2000人”。

正始小学堂的创办,得益于新制度的建立。1904年,清政府颁布《癸卯学制》,用来代替无法实施的《壬寅学制》,《癸卯学制》有着详细完整的设计,全面参考了当时既有的教育体系,将各级各类教育的范畴明确地分门别类,其中基础教育的三等七级就包含初等教育的蒙养院、初等小学堂和高等小学堂,中等教育的中学堂。正始小学堂正是在《癸卯学制》颁布后筹办的。《岭东日报·潮嘉新闻》梅州客家侨乡史料选编中有一则“汕头八属会馆议办两等小学堂”的消息,记载了学校创建的史实:昨集会馆议定一切办法,其校舍暂借会馆及相连之财神宫为之;学生约为八十人为度,开办经费,就汕中绅商捐助,常年经费,酌收学费外,不敷尚多,另行发薄募捐,以充常费,并为将来另建校舍之用。(公历一千九百零五年十月二十三号)

如材料所显示,《癸卯学制》的颁布,迅速带动了兴办新学的风气,汕头八属会馆办“两等小学堂”,指的就是“初等小学堂”和“高等小学堂”范式的新式学堂。兴办这所学校,首先是在会馆“及相连之财神宫”,所涉资费一方面来自收学费,其余就都自捐助而来。

从客家人兴办正始学堂的做法,可见当时汕头埠商会林立,物产丰富,是汕头日益富裕的迹象之一,人才济济,精于事务,也可见城市自身发展的要求日益增大,前景可观,借“财神宫”办学,则可见社会观念的转移。不拜财神,重视人才,社会观念从蒙昧往开明转变,人的努力方向从求神拜佛,改变为求学上进,这种改变来源于社会结构的变化和利益的运行。一个地方,读书人能够得到别人尊重,能够过上优渥生活,旁人又怎能不羡慕呢?在这种氛围下,商贾盈利,积财可用,要用于何处才好呢?应捐出资,兴办学堂,培养人才,这种选择偏能出于当时的大部分商人,这就不得不令人深思了。汕头社会观念的更新,正是“仓廪实而知礼节”的写照。

(二)正始学堂的客家属性

正始学堂有着明确的服务宗旨,它是由客家人建起来,为了实现自家孩子有书读的理想。

“八属会馆”本身就是客家性质,大费周章办学,用上自身场地、多次募捐筹款,建成两等小学堂以供客家儿童求学使用,确可看出其中对儿童成长的殷切希望。有谢逸桥、姚雨平等人举办募捐,有张榕轩等人呼吁,以及后来的胡文虎、胡文豹兄弟支持,正始学堂之规模、制式都相当不俗,“是当时最为新式的两等小学堂”,且逐步充实师资,扩大规模,建了女校,又建中学,仍是便利客家子女学习。“私立学堂”“私立”得这么坚决,与其背景是分不开的。如汕头的客属名笔刘庆英老师在“正始简介”中这样写:

正始学校之设立,初为满足客属人士之要求。自十九世纪中叶,汕头开为商埠以来,客属人士与日俱增,其子女因语言不通,就学困难,乃有成立小学之议。热心人士多方奔走,细心筹划,几经周折,悉告成功。校舍建于福平路今址,占地六千平方米,取名“正始学堂”,盖本“正之于始,基固永成”之义也。

如资料所言,在汕头,客家人长期与潮汕族群接触共存,在竞争中相互促进,正始学校之设立,是客家人自立自强,倔强地在汕头埠踩下的足迹。这个足迹是深刻的,《汕头近代城市地图集》展示的多幅汕头地图中,由1909年汕头地图开始,“正始”二字就牢牢地嵌在汕头中心偏西位置,再未磨灭。

(三)正始学堂与汕头市革命历程

正始师生,曾经是最早组建同盟会的人;正始学堂,曾经是最早指挥反帝反封建斗争的地方,1911年汕头响应武昌起义的举义行动,就以正始学校为起义指挥机关。正始学堂,举办过中共党委“游击战训练班”,充当过潮汕“青抗会”活动场所。

汕头不是观念一成不变的地方,在与世界与时势的不断融合过程中,它的精神内核逐渐丰厚,逐渐认识外部事物,对自身定位更加清晰,面对国家、民族的危难,敢斗争,敢挑战,敢探索。

正始学堂就是体现这种精神观念的一面镜子。为了推翻腐朽的清政府统治,它与同文学堂师生创建了汕头同盟会,从事革命救国活动,在建校创校中出力的谢逸桥、姚雨平、李次温几位客家人,都是早期跟随孙中山革命救国的同盟会成员。兴教建校培育客家儿女,支持革命探索救国之路,在他们身上与正始学堂身上和谐地达成一致。正是他们敢于张眼看世界和强大的行动力,促成了汕头一举推翻封建帝制,大胆追求自身发展进步的壮举。正始学堂历经了这一过程,是汕头历史不可磨灭的见证者。

历史是不断向前的,革命对于中国来说,是促使自身变化发展的过程。当日寇侵华,占领潮汕大地时,中共潮汕县委,就在正始小学举办了“游击战术干部培训班”。这是汕头以崭新思路救亡图存,针砭沉疴宿疾,顽强对敌的举措。抗争不息,奋斗不止,面对“日占”,汕头不仅没有屈服,还以更顽强的意志,更坚决的态度抵抗入侵者。潮汕“青抗会”始终活跃在抗日战线上,正始小学是“青抗会”组织活动的重要场所,见证了当年汕头的潮客热血青年在党的领导下,不屈不挠抵抗外来侵略者的战斗精神和英勇行为。

见证了客家人

对汕头埠建设的贡献

(一)正始学堂与张煜南、张公善父子

张公善,字步青,是正始学堂的首任校长。其父张煜南,字榕轩,是正始学堂建校募捐的首倡者。资料记载,“1904年,在嘉应八属会馆的筹划下,由张京卿、张公善、杨季岳等海内外人士捐资四千银元创办汕头正始小学堂”。在张氏父子的带领下,以及更多客家商人的促成,1905年正始学堂在正始小学堂的基础上成立。在汕头客家人学校的建成,是客家人不懈努力,承担到底的成功。

学校的逐步建成,与1906年潮汕铁路的建成同步。正如正始学堂是客家人唯一在汕头建成的私立学校,潮汕铁路的建成对汕头来说,在当时同样是绝无仅有的创举。铁路从无到有,是汕头走向现代社会的象征。汕头需要潮汕铁路,正如客家人需要正始学堂,这是追求文明、进步以及捷足先登的步伐。有了铁路,汕头的货物流通概念就完全不同了,因为火车可以严格按日程计划行动,动止有度,有章可循,本地物产对外输送与外界物料进入变得简单快捷,运输量能以火车车皮算,行程可以以日计,制造业等行业可以因此兴旺起来。事实证明,直至改革开放,汕头制造业的先进,例如收音机等产品质量在全国处于领先地位。在当时的潮汕地区,出行变得轻松写意,铁路的落成大大促进了区域活力,一个交通便捷,办事效率高,物产丰富,公众意识开放积极,是时代的宠儿。得到时代的青睐,汕头不断超越,成为更多人谋求发展的选择。正始学堂在这样的时机下应运而生,随着汕头同步发展,走进新兴时代。

张公善校长在正始学堂任职期满之后,受当时民国政府委派,任中华民国驻棉兰领事。继任校长李次温在正始中学任满后,被当时民国政府选为中央监察委员。人才得以济世为用,是汕头自立自强,不断成长的体现,也是汕头埠包容兼济的诠释。

(二)正始学堂与胡文虎、胡文豹兄弟

学校现存资料《胡文虎先生与正始学校》记载:“胡先生在本世纪20年代起,就在缅甸以制药致富,随后在国内的香港、上海、汉口、广州、汕头等十四个大中城市开设了永安堂或制药厂,又创办了国内外十多家‘星系’报纸。在华侨中享有很高声誉。胡先生生前热心于祖国的文化教育事业,在国内他赞助过中山大学、厦门大学、岭南大学等十多所大专院校,捐资兴建了50多所中小学校和四所大型医院。因热爱祖国、关心教育事业,他经常回国探视。三十年代初,他莅临汕头,来我校参观。对正始的办学精神深表赞扬,慷慨捐助巨款兴建校舍,先是兴建位于福平路北面的正始小学女校的全部校舍;后又在本校校内建起‘虎豹图书馆’一座;抗战胜利后,再捐建教学大楼一座。在胡先生捐建的三座校舍中,以正始女校最为新颖美观,该校位于水塔之旁,占地约四千平方米,地面建筑两千多平方米,有两个花园和一个运动场,是汕头市最漂亮的小学校舍。”

正始学堂的发展,一方面顺应社会发展的要求,是汕头社会发展进步,更是重视妇女正当权益的体现。胡氏兄弟在此期间,为汕头兴办了药业、报业,生意兴旺,是他们富裕而捐资办学的前提。一个来往密切,追逐前沿的汕头,赫然出现在近代中国的历史舞台上,并且愈加浓墨重彩。

(三)正始中学的创办与日本战败

日占时期,正始学堂停办。1945年日本战败投降后,正始学堂复学,并且在次年增设创办了“正始中学”。时任正始学堂校长的余命三,经历了汕头这一天翻地覆的过程。汕头历史学会谢群先生所作的描述如下:

余命三(1881-1965),梅县丙村人,早年曾在中国同盟会岭东分会所办的松口体育会及松口初级师范专习所学习。这些机构的负责人都是日本东京同盟会总部所选派的骨干如谢逸桥、姚雨平、梁鸣九等。余命三在此学习受训之后,于1907年来汕,积极参与同盟会在汕各项行动并任正始学堂体育教师,直到1924年,经校董会推举,余接任校长。在他接任校长之后,锐意改革,扩展教育,增置教学设备、礼聘有资望的优秀教学人才,使学生入学人数猛增至一千多人。

1939年,潮汕沦陷。余命三校长在危难当头,当机立断,疏散师生转移内地,并将校舍交由慈善团体代为保管。1945年,抗战胜利,他首先赶回汕头接回校产,在受到严重损坏的学校筹措复课。在复校不到二年时间内,他不但把学校治理得井然有序,而且还增加了正始中学部,使正始学校从小学变成以中学为主小学为辅的学校。

余校长在职30余年,作风朴实,凡事认真思考、广征意见;廉洁奉公。对待学生则严慈并施,爱如己子。故在社会上,深得好评,并被推选为归汕头市私立学校联合会首任主席。”

——《创业维艰 先贤在忆——老校长李次温、余命三事略》

日本占领汕头以后,用正始学堂校址办起了“民众教育所”,以供其统治汕头之用。然而其统治一经终结,正始学堂宣布复学之时,师生纷纷归来,声势更胜往昔。更于原有基础上开设了“正始中学”,这可见正始学堂深入人心。客家人凭借正始学堂在汕头的坚守,为汕头做出了贡献。

见证了客家文化

和潮汕文化的交融

正始学堂的正堂铭言“正之于始,基固永成”,用于诠释校名。“正始”这一名称,可考的出处很多。《诗经·毛诗序》说:“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四库全书》中则提及:“东莱吕氏曰,司马温公家训曰:教妇初来,教子婴孩,正家须正之于始,乃易为力。”“正始”一词意义,大致就是要把出发点放在正确的方向上,要把自己的“初心”弄明白。这与宋代流行的教育理念“示之于始,正之于终”有很大的区别。“正始”一方坚持以家庭规范为主,儿童的好习惯可以从家中习得。“慎始”一方认为只要开始循序渐进,儿童得到指引,不受到不良诱惑,最终可以学会正确的做法。可见,两者尽管方式不尽相同,其最终目的都是实现教育传承。

而“正始”一词,在明末清初的大思想家顾炎武文章中再放异彩。顾炎武在《日知录·正始》篇中提出了“亡国”与“亡天下”的见解。他认为自古以来,就有亡国的事,也有亡天下的事。如何辨别亡国和亡天下呢?易姓改号叫作亡国;仁义的道路被阻塞,以至于达到率领禽兽来吃人,人与人之间也是你死我活,这叫作亡天下。他的这番见解在后来延伸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名言。

自1840年鸦片战争以来,丧权辱国之事不胜枚举,“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正始”意识,在全国上下异常强烈。当时全国与革命党人新设立的中西结合学校,很多以“正始”为名,如现在上海、宁波的正始中学就是其中之一,汕头正始学堂也不例外。因而当时“正始”之校名,传达着革命反清、强国自立的时代意识。

那么,为何当时的汕头出现“正始”呢?首先,潮汕地区自唐宋以来,多出贤士能臣,有一定的传承文化基础。汕头是潮汕地区的一部分,与本地文化结合紧密。其次,汕头经济发展快,自1860年汕头开埠,汕头商贸交易繁盛,大量的领事馆、银行建立,以及大量的买办促进了汕头的外贸经济。再次,外国人的欺压令汕头产生了强烈的自强意识。外国人通过把控海关,输入毒品鸦片,输出华人劳工,无不令人痛恨。洋人之跋扈与清政府之孱弱,使革命传播在汕头尤其容易被接受。

客家人素来重视文化教育,积极兴办新型私学,组办同盟会分会反帝反封建,号召华侨捐资扩大校制,抗日救亡抗击侵略等等,强烈时代特征一层层在正始学堂身上着色展开,体现了客家文化和潮汕文化的交融。正始学堂在时代的驱使下展开了海阔天空的作为,如今百廿年后以此审视正始学堂,感受近代汕头的时代异彩,它的存在依然是独特的。

(参考资料:1.《汕头大博览》,香港文化传播事务所有限公司,1997年10月;2.肖文评等编:《岭东日报·潮嘉新闻》梅州客家侨乡史料选编,广东人民出版社;3.刘庆英,黄飞,许宗翰,李华民:《正始校史简介》1991年1月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