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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06
星期六
当前报纸名称:茂名晚报

冰城春秋

日期: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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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07:小东江·原创       上一篇    下一篇

梁宗铭
  北上求学已有相当长的时间了。在这一北疆名城完整历经了一春两秋后,被冰城风情浸润的心怀早已按捺不住潮涌般的文思,我迫不及待要将纳藏于北国风光里独特的春秋图景绘于笔下。


  “玉人浴出新妆洗”,李易安写梅的词句,不经意间为哈尔滨的初春描下了生动的轮廓。
  才褪的残雪恰似还未拭干的水露将刚从浴缸走出的女子装点得冰肌玉骨,未尽的冬寒仿佛空气中的凉意惊得美人裹紧了身上的浴袍。待她小心轻步走过湿滑的地板到妆镜台前落座并开始在脸上略施粉黛,哈尔滨的春意便随之暗生。这春来得不急不躁,这春来得从容不迫。道路两旁干枯已久的树枝初吐新芽,古梨园中的梨树梢上才长小蕊。整座城市像是美人往素净的脸上刚涂好一层薄妆,城市的面容只有一抹淡淡的春意。而春的进度又恰好停驻在此刻,仿佛是要等这层妆抹匀了,脸上的每一丝肌纹与褶皱都被遮紧了,更热烈的盛放才会到来。
  直到几场猖狂的春雪送走了最后一丝冬意,一段绵长的雨季将春天重新唤醒。这时的哈尔滨每一根枝桠上都有了渐浓的华彩——美人终于要在均匀的妆底上增添色泽的厚度了。随着冰凌花短暂盛开后悄然落幕,接踵而至的杏花与樱花交相辉映,为在纯白的单调下埋没已久的哈尔滨描染上浓重的腮红。自然的生机无声地吸引着灵魂的向往,久违的人流重新占据了大街小巷与川野乡廓。从公园里载歌载舞的人群到香炉山上踏青野营的行客,都在用最贴近自然的方式将动态与鲜活汇入冰城的人间四月。
  当山海关以南的各处已近春暮,或早已进入炎夏,哈尔滨才刚展现出极盛的春景。此时的美人才真正完成了妆造,用青黛的眼影与绛色的唇釉勾勒出了哈尔滨的万紫千红。绿树葱郁、鸟语花香的哈尔滨从外观上看与南国各处已别无二致,但其内里却蕴藏着冰城春日独有的魅力——没有暑气逼人,甚至早晚稍凉。这座颇具人性的城市似乎是要用宜人的天气将猫了一冬的居民们尽可能久地留在美丽的春日里,以此排释掉人们忍受了整个冬天的萧索和寂寥。于是,松花江上舒爽的晚风里,五颜六色的春衫挤满了两岸的广场行道。在夹杂着吆喝的欢声笑语中和掺杂着船笛音的风声里,缓缓流逝的松花江水挟走了一冬梦魇,将春的希望尽留人间。
  这便是哈尔滨的春。塞外风光给人的固有印象总是苍凉粗犷,但哈尔滨对春的处理却细腻得像个自珍自爱的闺中少女。没有刹那间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急促,也没有林花谢了春红的匆匆易逝。少女用魔法般的双手缔造了哈尔滨春天独特的层次感,将春天渐变的过程淋漓尽致地展现人间,让人们能在春的每个环节中细致地体会春日的风情万种。
  结束了我在哈尔滨看过的第一段完整的春景,在冰城入夏之际,完成一学期学业的我登上南归的列车,带走了芳华,留恋,带走了意犹未尽,带走了春的遗韵,留下了对重逢的期盼。


  随着北上的列车在车站缓缓停靠,我与哈尔滨在秋日里再度相逢。
  与春日的柔腻和温婉相比,哈尔滨的秋显得大气磅礴,深沉浓烈,每一处景致都厚重得震撼人心。
  初置身于哈尔滨的秋日中,我不由得想,夏日的哈尔滨该是怎样一幅枝繁叶茂、争奇斗艳的盛景,才给哈尔滨的秋留下如此浓重的底色:地上早已铺成厚厚的一层金毯,枝上未落的黄叶却依旧多得能积构成遮天蔽日的穹顶。在中国亭园,在太阳岛,在郊外的车道上,在每一处林木密集的地方,满目的金碧辉煌将秋日的哈尔滨装扮成了金色的王国。也许是深知春日时的生长过程漫长繁杂,也许是在夏日时养成了对这一方热土的眷恋,进入秋天的木叶仍然不想过早地凋谢,即便凋谢也不愿过早地腐烂。这些黄叶执着地立身于越发寒冷萧索的季节里,在冰雪将天地间染成单调的素白前为人世留下最后的绚烂。
  随着秋日的深入,越发强劲的秋风无情地吹干了木叶中最后一丝水分。彻底干枯的黄叶依旧不肯轻易掉落。它们立于枝头,在秋风的吹拂中不断发出“沙沙”脆响,用管乐般低沉的音响在这座拥有“音乐之都”美誉的城市中用尽力气鸣奏着生命最后的乐章。
  终于,释放了所有力量的黄叶可以谢幕了。但它们没有一落了之。被吹离枝头的黄叶随着风波漫天飞舞,在翩然间为暮秋的城市点缀着最后的生机。直到风短暂停住,黄叶安然落下,化归尘土。有几片叶子在落地前轻扑到行人的身上,仿佛是借机在人的耳边留下预言:冬天来了,下一个春天也要来了。
  庄重的色彩,庄重的奏章,庄重的舞姿,秋日的哈尔滨承载着生命的庄重与尊严。实际上,这个季节的自然风采恰好体现了这座城市的内核:位于祖国北疆,哈尔滨在革命时期与建设初期保障了全国的发展;在失去了经济发展主流地域的地位后,哈尔滨依旧不遗余力保持着自身冰雪文化特色,为当地人民营造了一方安宁和乐的热土,象征着中华民族勇斗严寒、善用冰雪的无畏与智慧。
  无论居于什么样的历史定位,哈尔滨都蕴藏着令人钦佩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