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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3
星期一
当前报纸名称:茂名晚报

年籺记忆

日期: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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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07:小东江·新春特辑       上一篇    下一篇

■石雪萍
  大寒一到,年味便像石缝里的清泉,开始慢慢地渗出来了。日子每过一天,水流量便大一些,等到水声由潺潺细语变成哗哗作响的时候,出门一看,往日颇为萧索的街巷,一下子就挤满了回家过年的人们了,他们拥着,笑着,像灯下的花影,热烈地恭迎年的到来。
  老家在过年前有做年籺的习俗,寓意团圆和美、幸福安康。母亲是做籺的好手,有她在,不愁没有年籺吃。
  除夕的前两天,天还没亮,厨房里的砧板和菜刀就敲响了欢快的鼓点,仿似催人起床的闹钟。母亲是在忙着做年籺了。做籺的糯米在头一天晚上浸泡好,第二天一大早把水沥干。经过一夜的浸泡,原本干硬瘦身的糯米像娃娃吃饱了的小肚皮一样白胖圆润。母亲把糯米挑到碾米站碾成米粉,来回得一个多小时,遇上碾米粉的人多,得排队,耗时更久。面粉碾好后,要“过筛”,把粗糙的米粉过滤掉,精面粉做的籺口感更加滑嫩细腻。籺的馅料根据口味的不同可选择不同的食材,常用的有猪肉、鸡肉、鱼肉、花生、韭菜、芹菜等。花生米下热锅干炒几分钟,劈啪作响后盛起,手一碰,外衣便掉了。褪去罗衣的花生米粒粒爽脆,香且更有嚼劲。猪肉、白萝卜剁碎,蘑菇切丁,韭菜切细,加入花生油、酱油、蚝油、盐等佐料搅拌,下锅翻炒至七分熟。母亲勤奋且做事利索,这些功夫早在我们这些孩子醒来前已经做好了。
  做年籺的当天,家里人是不用叫我们这些毛孩子起床的,炒馅的香气自会把我们从睡梦中唤醒,我们牙也来不及刷,鞋也顾不上穿,赤脚跳着赶到灶前去吃第一口馅料。母亲笑骂着,用汤匙舀了满满一勺子的馅料,塞到我们的嘴里,催促道:“赶紧穿衣、刷牙去!”如此一来,我们便心满意足地洗漱去了。
  母亲平日里干的大多是些粗活,籺却做得相当的精致。她用筷子在小山堆一样的米粉中间挖个坑,加入沸水搅拌,米粉遇水粘聚成团,在母亲的一来一回的揉搓中,面团变得柔韧而软糯。取一小块,滚成乒乓球大小,压扁摊薄,用作籺皮。把籺皮摊在掌心,将适量馅料放置其中,再将两侧籺皮粘合,即成。这是普通人家做的籺。母亲却不如此,她的大拇指在籺皮边沿斜角轻压,食指往回一勾一按,一个漂亮的扭花便现出来了。我看得出神,赞叹母亲有一双巧手,却不知,巧不仅在手,更在于心。我看着白胖胖的年籺,心里直痒痒。母亲看出我的心思,把一块软糯的籺皮摊在我小小的手心,叮嘱我放馅料时要适量,我不听,贪心,偷偷放了一大勺,结果皮破馅漏,惹得众人大笑不已。我不甘心,取皮补漏,结果越补越漏。“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漏洞百出?”此话一出,又惹来一阵笑话。欢乐的笑声像礼花一样在空中绽放。
  籺做好后要放到热汤中煮。母亲教我往灶里添上一小撮柴火,点燃,“咝”的一声,火红的光亮将黑暗撕开了一个口子,火苗在跳跃、扩展,口子越撕越大,最终亮成一片。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着锅底,幽蓝的火线像一缕轻盈的丝绸,给火舌镶上了漂亮的滚边。母亲说,好日子就像生火,火引子点着后,得加好柴草,不宜多也不宜少。多了,压着火势,火会熄灭;少了,供给不足,也会熄灭。长大后,我才明白,这生火的道理也是生活的学问:为人做事万不可莽撞,急反倒坏事;过于缓慢,也会成事不足。
  母亲将籺下锅,黄鸡汤、绿葱花如秘钥一般激活了馅料的鲜美滋味。糯米的黏韧,花生的爽脆,萝卜的香甜,肉糜的醇厚,蘸点辣椒酱或陈醋,更是增添了浓郁的口感。我们一个个吃得肚子圆滚滚的,像是要胀裂了肚皮,被母亲强压着放下了碗筷。记得有一年,母亲一个不留神,二妹年籺吃多了,肚子胀得不行,哼哼哧哧地原地打滚。母亲见状,一把拎起二妹泡在水里,促进胃消化。如此一来,二妹吃年籺又成了一桩趣谈。
  眼下,年关将至,母亲特意打电话过来嘱托,要早一点回家,一起动手做年籺。这世间,还能有什么比得上一碗年籺更能抚慰游子的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