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2月23日,已故书画印大师孙竹先生“书画篆刻艺术回乡展暨《印艺学》首发式”在玉田县文化馆举行。京津唐文化名流和玉田县委、县政府领导及乡亲们数百人参加。孙先生一生的艺术成就在故乡再次引起轰动。
孙竹先生,原名孙乐成,1918年5月27日生于玉田县孙家湾子村,8岁时随父孙醒进京。孙醒通绘事,尤善画竹,三儿子、二闺女都是“湖社”成员,与齐白石同住在西城区跨车胡同。绘画之外,靠开眼镜店营生。少年孙竹天资颖悟,小学毕业后以会考第四名成绩升入志成中学,此时的美术老师便是国画大师王雪涛。命运,让他靠近了两位艺术大师。除文化课外,他上学跟王雪涛,放学跟齐白石,学书法、绘画与刻印。他9岁能作诗,10岁画荷花,14岁为秦仲文、夏午樵治印,邻里谓之神童。
然而这种幸运而欢快的日子很快被卢沟桥事变的枪声打破。抗战爆发,在民族危亡之际,19岁的孙竹投笔从戎,南下参军,奔赴抗战大后方,投入抗日救亡的洪流,并随部队转战皖、浙、苏、赣、川、贵等地。他以文艺战士的身份刻印文、演戏剧、办画展,鼓舞将士士气,很快在军内出名,并调陆军通信学校任学生队指导员。
也就在这一年,他认识了战友的妹妹汪度。汪度是大家闺秀,父亲从武汉讲武堂毕业,是程潜将军的战友。抗日战争起,汪度一腔热血,随哥哥汪砥中来军队服务,与多才多艺的孙竹相逢即相爱。
有一天,在遵义老城的一家旧书店,孙竹见到有一套《伏庐藏印》,他爱不释手,但店家要得价高,他囊中羞涩,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一旁的汪度看在眼里,第二天,她卖掉妈妈送给她的金戒指,买回这套印谱送到孙竹手里。孙竹意外之余,喜慰难喻。第二年,他与汪度在四川江津油溪镇长江边一个水榭茶坊中结婚。此后山高水长,开始了他俩12年可歌可泣的凄美爱情。
孙竹38岁那年,妻子汪度病逝,年仅32岁。从此孙竹终身不娶,抚养4个孩子长大,留下了一生感人的爱情。
关于16年军中的艺术经历,孙竹先生曾在笔记中写道:“高山之巅,大水之畔,硝烟之中,挥刀攻石。”军旅之中,“行李虽多次失落,但背包中的印刀从未离身。”战争烽火淬炼了他的刀笔,也使他的艺术造诣跃上了一代高峰。
1953年6月,孙竹返回北京,在前门大街西打磨厂265号开办了一家印社。时年94岁的齐白石为他题写了“孙竹印社”的牌匾,当时是京城第一家。据孙竹生前回忆:“门市原是百货店,八字门,大玻璃两米多高,甚为气派,我设计雅致,有字有画有印论,门口更有自己的彩画广告,招徕了不少名士。民革主席李济深、辛亥老人孙墨佛、国画大师李苦禅、承德文化馆馆长关阔、道教协会主席岳松岱、莫斯科大学教授周松源等人,都成了社中常客。”
1958年起,孙先生因历史问题被“管制三年”,1966年又被遣返回原籍玉田。此前,孙竹印社已间间断断,渐入低谷。后来,公私合营,直至化为公有。
孙竹先生1976年平反返京后,再逢艺术春天。当年志成中学的同学王光英,美术老师王雪涛,齐门师兄李苦禅,著名书法家孙墨佛,都先后帮助他安排回京的生活与艺术创作。他成为北京文史馆馆员、中国艺术研究院一级书法家,出版了《印魔集》《孙竹画印选集》《孙竹先生作品选》《孙竹印诌》等著作。
从此,他的艺术成就蜚声海内外。1980年以后,香港《大公报》、新加坡《联合早报》《新明日报》、美国《丹佛华报》等都曾对他的艺术创作予以报道,在香港及海外引起很大反响。1990年,《人民日报》海外版刊载《篆刻者的修养与情感》专题报道,将他的篆刻成就与吴昌硕、齐白石并誉。1997年,曾在央视画廊举办“孙竹从艺70年书画作品展”,展出作品300件。《收藏》杂志从1997年开始分5个年度,对他的书、画、印创作进行6次介绍。2015年8月,《湖社》发特刊纪念这位艺术前辈。2018年5月27日,在孙先生百年诞辰之际,北京市东城区举办他的专题展,再次轰动京城。
孙竹先生艺术高产,一生治印三万方,绘画一千幅,书法作品五千幅。他的书画作品,广受日本、新加坡及中国港澳地区业界藏家追捧。他刻的印钤在陈半丁、李可染、李苦禅、王雪涛各位名家的作品上,但却少人知道,他的绝笔是一条写给本村一位名叫马连存的表叔的书法。三尺宣纸,纵书“心连心情意深重 德存德福禄寿康”两行大字,落款写道:“连存表叔耿直正义 八十七翁孙竹”,感恩之情满溢。
原来,自1966年9月孙竹先生被遣返玉田县孙家湾子村后,直到平反,历时11年。在他遭受不公待遇与困境时,马连存曾站出来加以维护,让孙竹先生铭记了一生。到87岁高龄也没忘,特意在回家过年时写了上边的条幅,准备第二天亲手交给“恩人”,没想到当晚出了车祸。这幅没有送出的绝笔书法,由孙先生的儿子孙之细心收藏着,于三年后收入《孙竹先生作品选》。作品出版后,孙之专门回村一趟,将它送给马家。乡亲们听说这件事,唏嘘不已。
孙竹先生是2004年8月11日在唐山工人医院逝世的。唐山袁大里有他儿子的寓所(现在是孙竹印社的地址)。那年1月27日晚饭后他去散步,刚出家门200米,被一辆过往车辆撞倒,当即送医院抢救,医院虽竭尽全力救治,但终究回天无力,孙老在昏迷了6个月后,与世长辞。
2007年清明,孙竹先生坟茔选在故乡村南水库边,那里水肥地壮,适合芳草竹树的生长,堪称是一块风水宝地。玉田县政府为他树碑,碑文说:“流水淙淙 草木蓁蓁 斯人风范 故里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