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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09
星期四
当前报纸名称:云浮日报

三代人的五仁月饼

日期: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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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03版:百味园       上一篇    下一篇

  张霄峰

  油纸包裹,红签压口,细麻绳十字捆扎。一进入农历八月,公公便会隔三岔五地拎回这种老式五仁月饼。每次一进门,鞋都来不及换,便扬起手中的纸包喊道:“宝贝儿,来吃月饼喽。”这时,女儿就会雀跃着迎上去,接过纸包,小心翼翼地捧到茶几上。趁爷爷去洗手的空当,她熟练地解开麻绳,取出一块月饼,轻轻放入小瓷盘里。

  爷爷缓缓坐下后,轻轻掰开月饼,一半递给孙女,自己拿起另一半。他总会说起那段重复了无数遍的往事:“爷爷小时候啊,家里穷,只有中秋节那天才能吃上月饼。一家人分一个,每人只能分得一小瓣。孩子们吃得快,转眼间便一抢而空,然后眼巴巴地望着大人。你太奶奶呢,总是用牙在月饼上轻轻刮一下,说‘我牙不好,咬不动,孩儿你吃了吧’。”他慢慢嚼着月饼,眼角的皱纹也溢出温柔。“现在月饼花样多了,可我还是觉得五仁月饼最好吃。”

  “嗯,我也觉得五仁月饼很好吃。”女儿边吃边点头,嘴角还沾着饼屑。公公一脸欣慰地望着她。我站在一旁,心里却不禁浮起一个疑问:公公平时总说牙口不好,稍硬一点的东西都不肯碰,怎么唯独吃起这五仁月饼时,就像换了一副好牙口?那些扎实的果仁在他齿间慢慢被磨成了碎末,连最考验牙口的青红丝也要在嘴里细细抿好久。

  我从小就不喜欢五仁月饼,总觉得它又硬又硌牙。尤其是里面的冰糖,总是猝不及防地咯得牙床生疼。那时就想不明白,明明单吃花生仁、瓜子仁、冰糖都挺好,怎么合在一起就成了这样?还有那青红丝,说不清什么味儿。所以我吃五仁月饼,只啃外边那层厚厚的皮,馅料总是剩下。可后来吃别的软皮月饼,却又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可这份抗拒,却在某个中秋前悄然消失了。那年中秋前,我陪同好友超去食品厂找她妈妈。车间里,几位女工正围着一个大盆揉搓五仁馅。见我们来了,超妈妈顺手从馅料里拣出几粒冰糖递过来。那冰糖因与馅料一起反复揉搓微微发黄,入口除了甜,还有一股浓郁的果仁香和油脂气。那一刻,五仁馅似乎没有那么令人抗拒了。后来我才懂:那多出来的一味香,是工人们揉进去的团圆味儿和烟火气。

  女儿是10后,自幼便见惯了各式精致的月饼,对她来说,中秋吃月饼和平时吃点心没什么不同。唯独这油纸包裹的五仁月饼,成了她心里中秋的“标配”。从她能吃月饼起,公公就带着她分食月饼、讲故事,转眼十多年的光景。如今,只要看见爷爷提着油纸包进门,她就知道——中秋节要来了。她也会主动拿出那个专属的小瓷盘,等着和爷爷一起,共享那份甜蜜与温馨……

  五仁月饼在月饼界一直争议不断。但说到底,所有的食物,到了最后,又何尝只是食物呢?在我看来,它们都是记忆的容器。不管是以往,还是现在,人们在分食这小小的五仁月饼时,哪里争得是好吃与否?它分明承载的是三代人的光阴——爷爷清贫却温暖的童年,我懵懂又青涩的少年时光,以及女儿被爱包裹的每一个中秋。它陪我们度过了一个又一个中秋,从旧时光走到了新岁月,也将带着这些温暖,陪我们走向更远的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