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海利
我的小名叫国庆,幼时总觉得这名字又土又俗,可母亲却说:“没给你叫二狗、狗剩就不错了,这名字多响亮!”
那时的我,常借着这个“响亮”的名字耍威风,不是偷瓜摸枣,就是怂恿小伙伴砸人家玻璃,渐渐成了村里有名的捣蛋鬼。可那时我竟幼稚地觉得“国庆”这名字就该这般霸气。
八岁那年,母亲送我去学校,本以为能开启一段安稳的日子,可第一次点名,就给我当头一棒。当班主任老师念到我名字时,居然噗嗤笑了。我便梗着脖子问道:“这名字不好吗?犯法不?打手板不?”我一连串的反问,惹怒了老师,被请出教室罚站。
站在教室外,同学们好奇的目光透过窗户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里带着笑意,像无数根小刺,扎得我坐立难安。消息像长了翅膀,这事很快传遍整个村子。
回到家,我把书包往炕席上狠狠一甩,冲父亲嚷道:“我要改名!叫二狗都行,就不叫国庆!”父亲正抽着烟锅,火星在昏暗里明灭,他只说:“铁定了叫国庆,改了,就把命也改了。”父亲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从那以后,我便暗下决心:等长大了,一定要离开村子,去城市闯荡,把“国庆”这个名字彻底埋没。可命运的齿轮,却偏偏因为这个名字,开始悄然转向。
真正与“国庆”和解,是在一个黄昏。那天放学后,我没有回家,而是沿着田埂慢慢走着,恍惚间,那些过往的片段一一在眼前闪过:偷来的葡萄放在嘴里,酸涩的滋味还在舌尖打转;砸破玻璃后,伙伴们慌乱奔跑的脸庞清晰可见;班主任那句带着笑意的“国庆”,依旧在耳边回响……
想到这里,我突然愣住了,原来这么多年,让我难堪的从来不是“国庆”这个名字,而是自己用幼稚与顽劣,给这个名字蒙上了一层灰。夕阳渐渐下沉,余晖洒在我身上,我攥紧衣角暗自发誓:从今天起,要好好读书,让“国庆”这两个字,配得上本该有的分量。
从那以后,我像变了一个人。上课时,不再偷偷走神,而是认真听老师讲课;课后,不再四处疯玩,而是认真完成作业。班主任老师也开始悄悄帮助我,上课偶尔走神时,她会走到我身边,用手指敲敲我的课本,眼神里满是鼓励;我作文写得乱七八糟时,她会用红笔细细圈出修改的地方,在文末写下“加油,国庆”。那红色的字迹,像一团火焰,温暖了我的心。
渐渐地,我爱上了学习,尤其痴迷于写作。我把生活中的趣事、田野里的美景、心里的想法,都写进作文里。当我的作文第一次被班主任当作范文,心里满是自豪。后来,我的一篇散文还发表在了市内知名刊物上。当从老师手里接过样刊时,摩挲着纸面上“国庆”两个字,突然觉得,这个名字真的很霸气,它不再是那个让我难堪的称呼,而是与家国相连的、沉甸甸的荣光。
如今,喊我“国庆”的人已寥寥无几。可每到国庆时,我就会想起自己的这个小名,心里早已不是满腹的憋屈,而是温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