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写过一首打油诗自嘲:“寂寞孤山道,倏忽鬓已秋。问君何所有?唯有一腹书。”
自然,历经数十年时光积攒的这“一腹书”也不是随便来的,它的路径非常清晰,那就是我自创的“三二一”读书法,像个倒三角。
先说“三”。身为大学教师,我的阅读模式却是写作者的,而非学人的。学人应该读得专,唯有专才能造就深,然后再根据需要对其他相关知识按图索骥,够用就行。而我读书,文学、历史、哲学、地理、文化、建筑、美术、音乐等无不涉猎,杂得不得了。这也是写作者的一种习惯。写作者最看重素材,素材无边无际,知识面越宽,素材越能涌入脑子,创作也就越顺手。不过,我的阅读虽然广博,却从来不滥。我对书有三个要求:内容新颖、见识超拔、文笔到位。内容新颖,才能学到陌生的知识;见识超拔,思维方可被激活;文笔到位,读起来才顺畅、舒适。此处我形容文笔用的是“到位”而非“优美”,是考虑到自己读的许多书不是文学作品,不可要求过苛,如果是读小说、散文、诗歌,我只钟爱语言生动、形象、优美的那一类。
评判一本书值不值得动用脑汁,不能只看书名,也不能光看是谁写的。书名漂亮的,内质未必佳。作者出名的,书也不一定出彩。怎么办?一页一页去阅读。我有个习惯:任何一本书拿到手里,都不急着精读,而会选择泛读。“泛读”与“精读”是倒三角里的“二”。所谓“精读”,指的是在纸上慢悠悠散步,一字一句领会,步步为营做摘录、打批注。所谓“泛读”,说的是调动眼睛全部的力量奔跑,只关注大的东西,不特别留意细部,得个粗粗的印象即可。泛读之后感觉多少有点意思的,就将其读完;觉得特别不好的,立即放弃,即使自己掏了银子买来的书也一样。泛读之后确实放不下的,就一定要回过头精读。我当年读《曾国藩家书》,用的就是这种招数。后来我发表了大量有关曾国藩的历史随笔,数千字的就有好几篇,都是拜精读之赐。这种泛读与精读相融合的阅读招数,一方面能极大地荡开我们的知识面,另一方面又可以避免让自己陷入无效损耗的泥潭。
读书,在乎内容、见识、文笔也好,让泛读为精读“打前站”也罢,目的只有一个:使阅读有益。此处强调“有益”,而非“有用”,是为避免使人产生读书只关物质生存的联想。我们所读的书,要么得对生活、工作有所帮助,要么得对人格、视野有所提升。如此,你才对得起自己消磨掉的生命。的确,我们曾提倡一个人既要读“有用”的书,也要读“无用”的书,但这种“无用”,指的是立足长远、不那么功利、有助于做一个完善的人的东西,决非是指无价值。
这一生,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永远可以沿着内心的引领去阅读。 (游宇明)